幽香居内，静的像是没人。
兰策草草泡了澡，洗去泪痕与血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里衣。原本俊秀的脸庞此刻红肿未消，更添几分脆弱与狼狈。
他似乎累到了极点，连支撑眼皮的力气都已耗尽，天光大亮，便浑浑噩噩地躺到床上，几乎是立刻便陷入昏沉的睡眠。
小德子红着眼眶，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拿起干燥的布巾，动作极轻极柔地为他擦拭头发，生怕惊扰他难得的安宁。
待头发擦得半干，小德子细心为他掖好被角，看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头酸涩难言。
他正准备起身去小厨房熬点米粥，离去前，目光无意间扫过兰策的脸——
刹那间，小德子瞳孔骤缩，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兰策的嘴角正悄悄溢出暗红色的粘稠血液！那血液与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形成骇人的对比，顺着唇角滑落，染红了脖颈，浸湿了枕褥！
而兰策双眼紧闭，眉头痛苦地拧紧，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急促而困难！
“小爷……？”小德子声音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刻，兰策身体猛地一颤，头偏向一侧，“呕——！”地一声，喷出更大一口鲜血，那血水中竟夹杂着令人心惊的血块！
“小爷！小爷！！”小德子魂飞魄散，扑到床边，抖如筛糠，眼泪瞬间决堤。
他手忙脚乱地抓起刚才擦头发的布巾，试图去擦拭兰策唇边颈间的血迹，可那血仿佛流不尽似的，很快便将白色布巾彻底浸透、染红。
“小爷！您这是怎么了？！别吓奴才啊！别吓奴才！”小德子绝望的哭喊，脑中一片混乱，猛地想起药，“对了！药！吃药！小爷您撑住！”
他强迫自己镇定，可双手却不听使唤地哆嗦着，好不容易才摸出药瓶。然而，兰策呕血不止，他刚擦干净，新的血液又涌了出来，根本无法喂药。
小德子心急如焚，几乎是凭着本能，不停地更换布巾，擦拭，按压，口中不住地喃喃，“小爷，咱们吃了药就没事了，小爷您撑住，来吃药，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骇人的呕血终于渐渐止住，或许是暂时力竭。小德子抓住这片刻间隙，连忙倒出一颗药丸，小心地撬开兰策的唇，将药送了进去，又喂了一点点清水，看着他喉结微弱地滚动了一下，才稍稍松了口气。
“小爷，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小爷……”小德子泣不成声，他摸着兰策的手，冰冷得如同井水，再探他的额头和脸颊，也是一片骇人的凉意。
“好凉，小爷您冷吗？奴才给您加被子！加了被子就不冷了！”他慌忙又抱来一床厚重的棉被，严严实实地盖在兰策身上，将他裹紧。可那冰冷的体温，依旧透过厚厚的棉被传递出来。
“炭盆！对！炭盆！”小德子跌跌撞撞地将角落的炭盆挪近，重新跪在床边，用力搓着兰策冰冷的手，试图给他一丝暖意，一边不停地擦拭着他嘴角残留的血迹。
就在这时，他看见兰策苍白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开合着，似乎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小德子连忙俯下身，将耳朵凑到兰策唇边，屏息凝神，仔细去听。
那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小德子的心上——
“……爹……爹……”
小德子的眼眶再次被热泪充满，他用袖子狠狠抹去模糊视线的泪水，看着兰策了无生气的脸，一股巨大的勇气和决绝涌上心头。
“小爷！您放心！您等着！奴才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把王爷给您请来！您一定要等我！”
他猛地起身，不再犹豫，一阵风似的冲出房门，甚至顾不上摔了一跤，手脚并用地爬起，朝着金玉苑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金玉苑内。
气氛却与幽香居的凄冷截然不同。除了行踪不定的陈厌，顾清风、陆不语、林惊鸿等人都在。顾清风刚为兰灏换完药，把过脉，确认伤势稳定后，便沉默地坐到一边。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室内，这里的陈设布局与记忆中似乎并无太大不同，却又处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曾经挂在床头，每次床上闹点动静便会发出清脆声响的小金铃不见了；那个摆满各种稀奇古怪小玩意的多宝架也没了！
不等他细想，兰灏的声音便响起了，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与期待，“师父，三师叔，眼看着快要过年了，京中比山上热闹许多，不如你们就多留些时日，咱们一起在王府过年吧？父王，您觉得呢？”
陆不语向来大大咧咧，笑着点头，“我倒是没问题，正好也瞧瞧京城年节的光景。”
兰煜雪坐在主位，手中端着茶盏，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心神不宁，闻言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不错。大师兄若山中无事，便多住一段时间吧。你刚收兰灏为徒，也正好趁此机会，多传授他一些武功心法，打牢根基。”
兰灏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与恳求，“是啊师父！你也看到了，我在兰策手下，连二十招都没能走过，还险些丢了性命。你一定要多教我一些保命的功法才是。”
“……”提到兰策，室内的气氛瞬间凝滞了几分。
林惊鸿这次倒是听了月奴的劝，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风凉话。陆不语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兰煜雪拍了拍兰灏没受伤的那只手，语气带着安抚与保证，“放心，他年后便会离开京城，绝不会再有机会伤你分毫。”
兰灏脸上露出感激的笑，“谢谢父王。父王为儿臣如此筹谋考虑，儿臣感激不尽。”
他说话间，目光不动声色地瞟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清风。
顾清风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仿佛一尊隔绝了外界喧嚣的玉雕，维持着他一贯的清冷疏离。
就在这时——
“砰砰砰！！！”
院门被拍得震天响，打破了室内刚刚恢复的“和谐”。
不多时，下人匆匆进来禀报，神色有些不自然，“王爷，幽香居的小德子，在外面哭着求见。”
众人表情各异，兰煜雪眉头一皱，下意识就想挥手说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