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练扶着兰策进了屋，反手“砰！”地一声重重摔上房门，将那几张令人厌烦的面孔和外面压抑的空气彻底隔绝。
兰策脱力般坐到窗边的矮榻上，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指了指角落，有气无力道，“药在那边柜子第二层。”
“好，你坐着别动，等我一下。”卓练小心地扶他坐稳，立刻转身去开柜子，看到里面几个药瓶，也没贴名字，索性一股脑都抱了过来，摆在榻上，“策儿，是哪个啊？有没有止疼的？你先吃了缓缓，你这手，我看着都疼死了。”
“有，”兰策用没受伤的左手拿起一个白瓷瓶递给他，自己则又拿起一个红色瓶子，倒出一粒药丸，看也没看就干咽了下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这是外敷止血的药粉。”
卓练连忙点头，接过药瓶时，手却因为后怕和心疼止不住地发抖，“流了这么多血，那些王八蛋！真是太过分了！在王府里就敢这么狂！”
他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一边手指哆哆嗦嗦地、极其笨拙却又异常小心地解开刚才匆忙包扎的帕子，看到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倒吸一口凉气，眼圈又红了。
他屏住呼吸，将药粉细细撒在伤口上，然后又拿出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小心翼翼地缠绕，直把兰策的右手缠成了一个臃肿的白包子才肯停下。
他抬眸，看向兰策苍白的脸，视线落在他脸颊那两道已经凝结成暗红色的鞭痕上，忍不住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一下边缘，声音都放轻了，“怎么样？这里，很疼吧？”
兰策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唇，伤口被触碰带来细微的刺痛，让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白了几分，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还好。卓练，你能来，我很高兴，但你还是回去吧。你过来，你家里不知道吧？别，别连累到你。”
卓练一听，立刻哼哼两声，带着不满，“策儿！你是不是没拿我当真兄弟？我是那种怕被连累的人吗？我才不怕！”
看着他这副义愤填膺、毫无保留维护自己的模样，兰策心头积压的冰寒仿佛被撬开一丝缝隙。
他轻轻叹息一声，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低声道，“卓练，谢谢你。”
这突如其来的、认真的道谢，反而让一向跳脱的卓练感觉浑身不自在，像是有蚂蚁在爬，他扭了扭身子，表情古怪，“策儿，你要不，还跟以前一样对我凶点儿？突然这么，这么和风细雨的，还怪不适应。”
兰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卓练见状，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浑身都舒坦了，咧嘴一笑，“嘿！这才对嘛！还是这样舒坦！”
笑过之后，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间狭小、简陋、寒气逼人的屋子，脸色又沉了下来，语气愤慨，“策儿，这哪儿是人住的地方？寒窑还差不多！要不，你还是跟我走吧？起码在我那儿，绝不会让你吃这种苦头，也没人敢这么欺负你！”
兰策缓缓摇了摇头，眼神带着一种固执的期盼，“不行。卓练，我要求得我爹的原谅。如果我走了，那就前功尽弃了。”
卓练眉头紧锁，又急又气，替兰策委屈，“可你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啊？今天是被打，明天呢？难道真要被人欺负死吗？对了，策儿，伯父他，他知道你现在被兰灏那家伙针对吗？他知道你被那些人打吗？他怎么，他怎么也不管管？”
兰策睫毛轻轻颤动一下，眨了下眼睛。上次凌霜他们三人持械行凶，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关了他们三天。天他们才敢再次上门……
他，其实是知道的吧？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雪水，猝不及防地浇了他一个透心凉。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让他周身不自觉的微微发颤，手指蜷缩，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酸涩和失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告诉卓练，又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我，我还没告诉他。爹他现在还在生我的气，我不想，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去打扰他，惹他更烦心。”
“小事？！他们要杀你啊！这还能是小事？！”卓练一听就炸了，猛地站起身，声音拔高，“不行！我这就去找伯父问清楚！凭什么这么对你？就算，就算不是亲生的，也相处了这么多年，养只小猫小狗都有感情，怎么能这么狠心？！”
兰策立刻伸出左手，紧紧拉住他的手臂。
卓练的动作瞬间定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低头看向兰策，带着不解和担忧，“策儿？”
兰策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卓练，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爹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让他觉得我不懂事。等他气消了，我和爹，一定会和原来一样的。等爹原谅我了，这些欺负我的人，我一定会报复回来！”
卓练看着他强装坚强的样子，心头一酸，重新慢慢坐回他身边，沉默了片刻，压低声音试探着问，“策儿，是不是，因为兰灏？我听说，腊月二十六他就会被正式册封为世子。他肯定是容不下你，在伯父面前说了你很多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