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还未散尽,焚天大街上已满是匆匆赶路的马车。
往日里热络的寒喧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官员们刻意用袖口掩着嘴,连清嗓都不敢太大声。
礼部右侍郎司马晟的马车与承天府尹贺藏舟的马车在转角相遇。
两个老友隔着纱帘对视一眼,贺藏舟刚要抬手作揖,却见司马晟微微摇头,随后放下轿帘。
那方绣着青竹的帘子晃得厉害,露出后面半张惨白的脸,因为昨夜鸿胪寺少卿白羡鱼被抓了,他与白羡鱼是同乡,也是好友,因而此刻的他极为害怕。
贺藏舟见状,张了张嘴,只能作罢!
宫门前,三三两两的官员像受惊的鹌鹑般缩着脖子。
有人不停地整理冠带,玉扣撞得叮当乱响;有人反复查看笏板,仿佛上面突然会多出什么要命的东西。
当然,这些都是心中有鬼之人。
当慕容耀天的马车出现时,人群突然散开个缺口,这位可是与严家关系匪浅。
然而,慕容耀天却是显得淡然,还冲众人打起了招呼。
“慕容兄,昨夜”
司徒明走上前,低声笑道。
“自有安排!”
慕容耀天低声回了一句,脸上却带着笑容与凤文庭等人打招呼,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形象。
见风宪上前,他对风宪低声说道:“风兄,待会朝会上,你”宫门打开,这些三品以上朝臣鱼贯而入。
很快,随着一声“大王万年”,小朝开始了。
宣政殿内,一众大员们垂首而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鎏金地砖映出众人变形的倒影,象一群被困在琥珀里的虫豸。
墨临渊指尖轻叩龙椅扶手,九道冕旒后的目光如冰刀般扫过群臣。
他忽然轻笑一声,惊得一些官员官袍微颤。
”昨夜之事”墨临渊指尖轻敲龙案,声音在殿梁间回荡,”诸卿想必都听说了?”
殿内烛火突然摇曳,映得群臣面色忽明忽暗。
“严墨林一党,这些年竟敢借职位之便贪赃枉法,这孤忍了”墨临渊的声音陡然转冷,“可昨日竟敢做出监视王驾这等谋逆之举”
“砰砰!”
他猛地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乱响,九道玉串哗啦震颤,“他们想干什么?这分明就是谋逆!”
“轰——”
墨临渊的话一出口,一些官员大脑一片空白,这里面就包括黄文涛、司徒明等人。
有些人甚至膝盖一软,官袍下摆已洇出深色水渍。
因为他们都派出探子,而且这些探子都没有回来,那岂不是
他们不由地抬头看向墨临渊,只见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令得他们心中震颤。
风宪猛地出列,腰间玉带撞出清脆声响:”臣有本奏!”
他笏板举得极高,在晨光中泛着森冷白光,”严墨林等人结党谋逆,按律当处凌迟之刑,夷其三族!”
”臣附议!”
”臣等附议!”
附和声如潮水般涌起。
一时间,不只是风宪,朝中许多大臣纷纷附和,显然要坐视严墨林等人的罪名。
几位老臣喊得尤其响亮,喉间青筋暴起,仿佛声音越大越能洗清嫌疑。
他们已经看出来了,严墨林六人造反是假,墨临渊拿六人震慑他们是真,他们再不识趣,那他们这些人便会以同样的理由入狱!
“风爱卿所言极是!”墨临渊唇角微勾,目光却落在慕容耀天身上,“慕容爱卿,我听闻你与严家”
”老臣罪该万死!”慕容耀天突然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昨夜听闻严家谋逆,已让严氏女以死谢罪!”
众大臣闻言,只觉慕容耀天真狠,能对枕边人下手!
“爱卿何罪?不过是受严家蒙蔽,孤恕你无罪!”墨临渊笑道。
“臣谢大王!”
慕容耀天神情动容地说道。
老狐狸!
墨临渊心中冷笑!
“既有定论,那严墨林一党,便夷三族吧!由刑部监斩,其族中产业由天武监负责查抄,充入内帑!”
墨临渊当即拍板。
“大王英明!”
朝臣纷纷齐呼!
若是平时,慕容耀天定然会想方设法将查抄所得充入国库,可现在他不敢!
他起身时王袍翻卷如乌云压顶,”退朝。”
”恭送大王!”
山呼声在殿内回荡,却压不住某些人牙关打颤的声响。
慕容耀天缓缓直起身子,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好一招敲山震虎”
下朝的钟声还在回荡,墨临渊已转入宣政殿后殿。
他指尖轻抚鎏金案几上的纹路,玄色王袍在透窗而入的晨光中泛着暗芒。
”黄安。”
”老奴候着呢。”黄安躬身时,新换的玉带扣碰出清脆声响。
墨临渊唇角微扬:”传令李成海抄家,能变现的即刻变现,馀下的”
”该留下,还是该处理,你看着办!”
抄家,是现在墨临渊最喜欢的事,不过一个家族的财富自然还有各种产业,这些需要处理,至于一些字画古董,或是天材地宝,则可以留下用来赏赐。
黄安领命退下不久,又碎步返回:”忠勇侯求见。”
“他怎么来了?”墨临渊皱眉,“宣!”
黄安躬身后,朝殿外唱道:“宣忠勇侯觐见!”
殿门开合间,独孤烈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入。
“臣,独孤烈,拜见大王,大王万年!”
独孤烈叩拜道。
“独孤爱卿请起!”墨临渊虚抬右手,冕旒玉串微微晃动,“黄安,赐座!”
“臣谢王恩!”
独孤烈拜谢道,心中稍安。
”爱卿何事?”
等独孤烈坐下后,墨临渊笑问道。
独孤烈深吸一口气,花白的胡须随之震颤:“回大王,今日臣特来请辞。多年来,臣之修为已至瓶颈。”
“然身为护龙军统帅,臣不敢有丝毫懈迨。现今大王颇具太祖雄风,臣正宜交还兵权,潜心突破!”
墨临渊闻言,脸上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
他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案,没有说话,而独孤烈则保持躬身状态,等待龙案前的年轻君王给出他的喻令。
“你怕我为了兵权,对独孤家下手?”
良久,墨临渊似笑非笑地问道。
“臣万死不敢!”独孤烈猛地以头抢地,“臣”
只见墨临渊抬手制止了独孤烈。
“孤不想听这些!”
墨临渊缓步下阶,王袍下摆扫过跪着的老将。
“孤非昏君,汝非奸臣!在孤的词典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要独孤家臣服于孤,誓死效忠孤,那这大夏便有独孤家的一席之地!”
“可若是独孤家忤逆孤,那么独孤家十馀万族人,将会在一夜之间陨灭!”
听着墨临渊的话,纵然是纵横沙场百馀载的独孤烈,此刻只感到头皮发麻!
墨临渊看向独孤烈,淡淡地问道:“现在,你的答案是什么?”
独孤烈心头一震,这一瞬间各种思绪飘过,最终他心中有了答案。
“从此往后,独孤家将誓死效忠大王,护龙军将在臣手里,从今往后,独孤家便是王前最利的剑!最坚的盾!”
“你的答案,孤喜欢!”
墨临渊笑道,“爱卿起来吧!”
“谢大王!”
一旁黄安很有眼色,上前搀扶起独孤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