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坠落感。
只有一种被粘稠液体包裹、在无尽黑暗中高速滑行的眩晕。帝壹的意识沉浮在剧痛和虚无的边缘,左眼的位置是一片持续灼烧的空洞,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经末梢,提醒他那只“弑神之眼”的彻底损毁。黑暗吞噬了一切视觉,只有耳边呼啸的、仿佛来自深渊的风声,以及…苏晚压抑的、带着无尽恐惧的啜泣。
“帝壹哥哥…帝壹哥哥!你怎么样?”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帝壹想开口,喉咙里却只涌上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粘稠的液体(或许是血,或许是别的什么)从嘴角溢出。覆盖身体的暗银晶膜在空间乱流的撕扯下布满细密的裂痕,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胸腹间火辣辣的疼痛,内脏像是移了位。
“我…没事…”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试图调动残存的意识,感知周围的环境。没有光线,没有声音(除了风声和苏晚的哭泣),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粘稠而冰冷的触感包裹着全身,仿佛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肠道内滑行。
“我们在哪里?洛璃姐姐她…”苏晚的声音哽咽了,巨大的恐惧和悲伤让她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洛璃最后染血撞开拳锋、坠入涡旋的身影,如同烙印刻在两人心头。
“不知道…但…我们还活着…”帝壹强撑着精神,覆盖暗银晶膜的右手摸索着,试图感知身下和周围的“物质”。触感滑腻、冰凉,带着细微的蠕动感,像某种活着的凝胶。他心中一动,忍着剧痛,将仅存的一丝微弱意识沉入那沉寂的、布满裂痕的意识海深处。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墓志铭。他放弃了驱动那只毁灭的左眼,转而像盲人一样,依靠着意识海深处那点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的“被动感知”能力,去触碰包裹他们的环境。
嗡…
“…滑…滑…”
“…快…到了…”
“…安全…暂时…”
“…女王…碎片…同源…”
帝壹心中剧震!然在菌巢消亡后残存的…某种网络“血管”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绝对毁灭意志的…冲击波…如同隔着厚重墙壁传来的闷雷…猛地…穿透了包裹他们的粘稠通道壁!
粘稠的液体如同沸腾般翻涌!
帝壹和苏晚被颠簸得如同怒海中的小舟,狠狠撞在滑腻的通道壁上!苏晚发出一声痛呼。
秦岳!他启动了清洗!目标就是他们刚刚逃离的地方!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即使隔着这不知多厚的空间屏障和菌巢残骸形成的通道,依旧传递了进来!洛璃…她如果没能及时逃离那片区域…
帝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噬咬。苏晚也感受到了那毁灭性的余波,啜泣变成了无声的颤抖,紧紧抱着帝壹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入晶膜。
通道的震颤持续了十几秒才缓缓平息,翻涌的粘稠液体也慢慢恢复平静。毁灭的余波远去,留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更深的寒意。
滑行还在继续。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在绝对的黑暗和无声的滑行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帝壹的左眼空洞持续灼烧,意识海如同布满裂痕的玻璃,每一次思考都带来尖锐的刺痛。苏晚的体力也接近透支,抓着帝壹的手渐渐无力。
就在帝壹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和剧痛彻底拖入深渊时…
嗡…
意识海深处…那被“天平”压制、沉寂许久的…伤痕烙印…
在感受到外部清洗冲击的毁灭气息…
在感受到帝壹濒临崩溃的绝望…
尤其是…在左眼那持续的空洞剧痛刺激下…
“…哥…哥…”
“…痛…好痛…”
“…眼…睛…没…了…”
“…小零…也…痛…”
是小零!是伤痕烙印深处…小零那被封印、被压制的意识碎片!了帝壹左眼的毁灭,并与之产生了…痛苦的共鸣?!
这清晰的意念碎片,如同一点冰水滴入滚油,瞬间在帝壹濒临崩溃的意识海中…炸开!
“呃啊啊——!”帝壹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惨嚎!不是肉体的痛,而是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小零的痛苦、他自己的痛苦、洛璃牺牲的悲痛…如同三条毒蛇,狠狠噬咬着他残存的意志!
“帝壹哥哥!你怎么了?!”苏晚被帝壹突然的剧烈反应吓坏了,惊慌失措地摇晃着他。
剧痛如同海啸,几乎将帝壹淹没。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那伤痕烙印的悸动…却…意外地…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小零的意识碎片,正试图通过这共通的痛苦…与他建立某种…超越“天平”
“…哥…哥…”
“…别…怕…”
“…烙印…在…”
“…感…觉…她…”
断断续续的意念,带着小零特有的、混合着痛苦与执拗的关切,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她在努力传递信息!她在试图告诉他…关于洛璃?!
帝壹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集中全部残存的意念,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攥住”伤痕烙印深处传来的那丝微弱联系!
“…她…谁…?”帝壹在意识深处嘶吼。
“…冰…的…”
“…烙印…同源…”
“…碎…片…”
“…活…着…”
冰的?烙印同源?碎片?活着?!
洛璃?!小零在说洛璃还活着?!而且…她的烙印…和小零的伤痕烙印…同源?!
这个信息如同惊雷在帝壹混乱的意识中炸响!洛璃没死?!她们之间…存在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深层联系?!
就在这时!
“噗通!”
包裹周身的粘稠液体猛地一空!
失重感瞬间传来!
帝壹和苏晚如同被抛出的垃圾,重重地…摔落在…某种坚硬、冰冷、带着细微凹凸纹路的地面上!
滑行…结束了。
“咳!咳咳!”苏晚被摔得七荤八素,剧烈咳嗽起来。
帝壹则闷哼一声,身体砸在地面的冲击力让他差点昏厥过去。他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感知周围。身下的地面冰冷坚硬,触感像是某种金属,又带着岩石的粗糙。空气不再粘稠,反而异常干燥、冰冷,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和金属尘埃混合的…陈旧气味。
绝对的黑暗依旧。左眼的空洞灼烧感并未减轻。
“苏晚…你怎么样?”帝壹嘶哑地问。
“我…我没事…”苏晚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惊魂未定,“帝壹哥哥,我们…掉到哪里了?这里好黑…”
“不知道…但…暂时安全了…”帝壹喘息着,忍着剧痛坐起身。他摸索着地面,那些凹凸的纹路似乎有规律,像是某种刻蚀的痕迹。他尝试着驱动那点残存的被动感知…
嗡…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封闭的空间?
空气极其稀薄、冰冷,带着陈腐的气息。
地面和四周墙壁(他摸索感知到的)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在大厅的中央…他的感知捕捉到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微弱残余能量波动的…基座?散落着许多冰冷的、形态各异的…金属残骸?
最让他心悸的是…
与熵能菌巢的混乱生机截然相反…
也与秦岳那充满掌控欲的秩序不同…
废弃的审判设施?帝壹心中疑窦丛生。他们通过菌巢的残存“血管”,竟然掉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
“帝壹哥哥…好冷…我…我感觉不到菌株了…”苏晚蜷缩着身体,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眉心的金色纹路黯淡无光,她与创世菌株的联系似乎被这里死寂的秩序环境彻底切断了。
“坚持住…”帝壹摸索着,将苏晚拉到自己身边,用身体挡住一部分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失去了熵能视界,他此刻也如同真正的盲人,只能依靠那点可怜的被动感知和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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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璃姐姐…她真的还活着吗?”苏晚紧紧靠着帝壹,仿佛这样能汲取一点勇气,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道。
帝壹沉默了。小零传递的信息碎片模糊不清,“活着”可能意味着很多种状态。他无法确定。但伤痕烙印深处那丝微弱的悸动,以及小零传递的同源感,是黑暗中唯一的慰藉。
“相信她…”帝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就在这时!
嗡——!!!
帝壹意识海深处…那沉寂的伤痕烙印…猛地…再次剧烈悸动起来!
这一次…悸动中传递来的…不再是模糊的意念碎片…
这脉冲的目标…并非帝壹…
与此同时!
帝壹残存的被动感知…清晰地捕捉到…
在这死寂大厅的某个角落…
一堆冰冷的金属残骸下方…
帝壹的心脏猛地一跳!
是洛璃的某个东西?!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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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黑暗,永恒的坠落感。
洛璃的意识漂浮在虚无之中,感觉不到身体,感觉不到时间,只有一种被冰冷液体包裹、不断下沉的窒息感。右臂焦痕处那暗金秩序火焰的灼烧感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的虚弱和空洞。女王烙印(静滞权柄)的残留被彻底打散,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镜子,在虚无中翻涌闪回:
帝壹那只流淌着奇异液体、爆发出赤红光芒的左眼…
t-0处刑者那毁灭性的重拳…
自己用身体撞开拳锋时左肩撕裂的剧痛…
以及…坠入扭曲涡旋时…最后投向帝壹方向的…那无声的唇语…
“…走…”
为什么?为什么在那一刻,身体会不受控制地挡上去?为什么在看到帝壹那只赤瞳时,灵魂深处的烙印会悸动?那无声的唇语,是她的意志,还是烙印深处某种本能的驱使?
困惑与虚弱交织。她感觉自己正在这无边的黑暗虚空中…溶解…消散…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归于虚无的瞬间!
嗡——!!!
陌生…是因为这脉冲之中…还混杂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极致的痛苦、暴戾与…一种深沉的守护执念?!
轰——!!!
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中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洛璃那濒临溃散的意识核心…被这道同源脉冲…狠狠激活!
一股冰冷、浩瀚、源自远古的静滞之力…如同沉睡的冰川苏醒…从她灵魂烙印的最深处…猛地…爆发出来!
“呃啊——!”洛璃在虚无中发出一声无声的痛呼!这不是肉体的痛,而是烙印被强行唤醒、与那股陌生痛苦执念脉冲产生剧烈共鸣带来的灵魂震颤!
在这剧痛的刺激下…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
这液体…充满了整个空间…如同一个巨大的…生物子宫?!
她猛地“睁”开眼睛!
视野…不再是黑暗!
这是哪里?
洛璃惊愕地“看”向四周。
这是一个巨大的、完全由某种半透明的、流淌着冰蓝纹路的生物质构成的…腔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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腔室的内壁在缓缓蠕动,如同活着的肌肉。
她浸泡的液体,正是从腔室四壁不断渗透出来的。
那精纯的静滞之力,正是从这枚蓝宝石核心中散发出来的!
而刚才唤醒她的那道同源脉冲…其源头…似乎…也指向了这枚核心?!
更让她震惊的是…
在她抬起手(意识驱动着虚幻的感知)时…
她“看”到…
自己的左手手背上…
不知何时…
浮现出了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微弱冰蓝光芒的…古老烙印纹章?!
这纹章…与她灵魂深处的女王烙印…形态不同…却…气息同源?!
而且…此刻…这个手背纹章…正与腔室中央那枚蓝宝石核心…产生着…持续不断的…能量共鸣?!
「烙印形态:次级复苏…」
「检测到:高纯度静滞本源核心…」
「状态:深度链接…烙印修复加速…载体同步率提升…」
洛璃的意识剧烈波动!
她认出了手背的纹章!那是…“冰璃”!是初代静滞女王真正的本源烙印象征!比她继承的、被秦岳称为“冰璃”的权柄烙印…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是真正的源头!
自己灵魂深处的烙印…竟然在接触到这枚本源核心后…复苏成了更接近“冰璃”的形态?!而且…刚才唤醒她的那道脉冲…似乎也是来自“冰璃”烙印的某种…跨空间共鸣?!
是谁?另一个“冰璃”烙印的持有者?帝壹?还是…?
无数疑问翻涌。但此刻,烙印复苏带来的力量感和那枚本源核心的滋养,让她虚弱的意识迅速稳固。她尝试着集中精神,去感知手背上那复苏的“冰璃”烙印,去追溯刚才那道唤醒脉冲的来源…
嗡…
“冰璃”烙印的光芒微微闪烁…
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顺着烙印的链接…反馈了回来…
“…痛…”
“…眼…毁…”
“…找…你…”
这意念…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深沉的执念…正是刚才脉冲中那股陌生的气息!
帝壹!是帝壹!他的眼睛毁了!他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而这股痛苦…竟然通过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与她复苏的“冰璃”烙印…产生了共鸣?!他在找她?!
洛璃那冰冷的、几乎从未有过剧烈情绪波动的意识核心…此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剧烈地…震荡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情绪…混合着震惊、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她冰冷的灵魂深处…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