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行冰冷的“定义”，如同在绝对寂静的冰雪世界中响起的一声惊雷，让凛心神王的神魂都为之凝固。
“市场……”
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汇。这个词，他并不陌生。在诸天万界流传的、由“谎言之神”编织的剧本里，“市场联盟”正是与他“勾结”的那个神秘势力。
现在看来，谎言之中，夹杂着最致命的真实。
这个所谓的“市场”，并非他的盟友，而是另一个潜伏在水下的、比吞噬神系更加可怕的掠食者。它甚至已经将触手，伸进了自己的心脏——这个由他亲手设计的“绝对天幕防御体系”。
凛心神王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彻骨的寒意。
这股寒意并非源于力量的压制，而是源于认知上的颠覆。对他这样的存在而言，未知比已知的敌人更为恐怖。吞噬神系虽然强大，但其逻辑是清晰的——吞噬、毁灭、扩张。而这个“市场”，它的逻辑是什么？抵押、过户、所有权……这些概念更像是凡人国度里商贾们斤斤计较的条款，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作用于构成世界本源的神力之上。这是一种规则层面的降维打击。他感觉自己像一个习惯了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的将军，却突然被告知，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他看不懂的账本和契约。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正面临一个何等凶险的局面。他的“绝对天幕”，这个他本想用来集权和防御的工具，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特洛伊木马”。构成这堵冰墙的“砖块”里，至少有一部分，已经不属于他了。它们的“所有权”，在另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规则体系下，被抵押、被过户。
如果他现在强行中止“绝对天幕”的构建，试图清除这些“被污染”的能量，那无异于自断臂膀，甚至会引发整个防御体系的连锁崩溃。那些已经与“市场”签订了“贷款协议”的附属神祇，在市场力量的加持下，甚至有可能当场反噬他。
可如果他继续下去，就等于是在用敌人的砖，为自己建造一座华丽的监狱。这座监狱建成之日，或许就是他被彻底架空之时。
进退维谷。
凛心神王在万分之一个刹那间，便想通了所有的关节。他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反应，甚至连神念的波动，都维持着一贯的平稳。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牌手，即使抓到了一手烂牌，脸上也绝不会露出丝毫的破绽。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继续“施工”。
这个决定并非冲动，而是经过了精密计算的唯一选择。中止，意味着立刻暴露自己，引发内乱，让潜藏的敌人浮出水面，内外夹击之下，他毫无胜算。而继续，则能为他争取到最宝贵的东西——时间和信息。他必须在对方收网之前，弄清楚“市场”的运作方式、它的弱点、它的边界。他要将计就计，把这座“特洛伊木马”变成一个观察敌人的最佳瞭望塔。
他要让这座“特洛伊冰墙”建成。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彻底摸清楚这个“市场”的运作规则和渗透方式。他要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让对方以为计划进展顺利，从而暴露出更多的信息。
这是一场在敌人眼皮底下的“逆向审计”。
凛心神王的神念，不再试图去触碰那些被加密的“空白区域”，而是改变了策略。他开始以“绝对天幕”主导者的身份，调动整个世界的法则，对那些“贷款能量”进行更高维度的“压力测试”。
他开始模拟各种极端环境：超新星爆发级别的能量冲击、概念层面的逻辑病毒入侵、时间长河的紊乱冲刷……
他首先模拟了一场“概念崩塌”。他抽取了一丝混沌虚空的本源，编织成一个微型的、绝对矛盾的逻辑悖论——“一道无法被任何力量摧毁的屏障，撞上了一支可以洞穿一切事物的神矛”。这个悖论被他精准地注入到一处由“贷款能量”构成的节点上。按照他以往的经验，任何能量体在接触到这种概念层面的自我否定时，都会瞬间湮灭。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股“贷款能量”在接触到悖论的瞬间，并没有崩溃，而是迅速地自我重组。它的一部分，主动“分拆”成了代表“绝对屏障”的“资产包”，另一部分则“分拆”成了代表“绝对神矛”的“资产包”。紧接着，一层无形的“市场规则”介入，瞬间评估了这两个“资产包”的“风险”，然后将这个悖论风险“对冲”掉了。能量本身几乎毫无损耗，只是其内部的“所有权结构”变得更加复杂。
他要看看，这些“外来资本”，在面对真正的“市场风险”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市场世界，远征大殿内。冰瑶正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儿子，阿墨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报告神尊。检测到凛心神王正在对‘绝对天幕’进行超高强度的压力测试。。有12位签订了‘资产代持协议’的客户，其神国本源循环已出现不稳定迹象。”
“此外，检测到凛心神王的神念，正在以一种非侵入性的方式，高频次地扫描我方‘加密水印’的外部保护层。他在分析我们的‘防火墙’。”
冰瑶的眼帘，微微抬起。
“他发现了。”她平静地说道。
“是的，神尊。。他选择不声张，而是进行旁敲侧击的试探，这符合我们对他‘高智商利己主义者’的侧写。”阿墨汇报道。
“一个聪明的猎物。他想在我们为他准备的陷阱里，反向解析出陷阱的构造图。”冰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赞许，“很好，游戏如果太简单，反而会显得无趣。一个懂得思考的对手，才能更好地验证我们这套体系的完美性。既然客户想‘验厂’，那就让他看个够。”
“阿墨，启动‘审计反制’程序。方案代号：镜花水月。”
“指令确认。”
下一秒，正在“绝对天幕”中进行“审计风暴”的凛心神王，突然发现，那些被他重点关注的“贷款能量”，其内部结构，开始发生一种奇异的变化。
之前，他还能模糊地感觉到那层“市场”的加密水印。但现在，那层水印，仿佛活了过来。它像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之中，迅速地、均匀地，扩散到了每一丝能量之中，再也找不到一个明确的“点”。
不仅如此，这些能量的“因果链条”，也开始变得光怪陆离。
他前一秒探查到，这股能量与遥远的“深渊剧场”有一丝微弱的联系；下一秒，又发现它似乎与某个名为“混沌导演”的存在，产生了瞬时的交集。甚至，他还捕捉到了“谎言之神”那标志性的、真假难辨的法则波动。
他的神念仿佛坠入了一个由无数镜子构成的迷宫。他试图追溯其中一条与“深渊剧场”相关的因果线，神念穿过层层迷雾，看到的却是一张张滑稽而扭曲的面具，面具后传来阵阵嘲弄的低语。他转而去探查“混沌导演”的痕迹，眼前却展现出亿万种可能性同时发生又同时湮灭的几何图形，疯狂的呓语几乎要污染他的神魂。而当他锁定“谎言之神”的波动时，他接收到的信息流瞬间变得真假莫辨，甚至连他对自己身份的认知都产生了一丝动摇。
这些，正是冰瑶之前为了布置舞台，而从“万界概念交易所”购买的“服务”。现在，冰瑶通过阿墨，将这些服务的“交易记录”，以一种碎片化的、真假混杂的方式，主动“泄露”给了凛心神王。
凛心神王彻底困惑了。
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审计一堵墙，而是在凝视一个万花筒。墙的背后，似乎不是一个“市场”，而是无数个诡秘、古老、彼此敌对又相互合作的恐怖存在。
吞噬神系、深渊剧场、混沌导演、谎言之神……还有一个神秘的“市场联盟”。
这盘棋，到底有多少个棋手？
凛心神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智慧，有些不够用了。他以为自己在第二层，魔焰在第一层。现在看来，棋盘可能有十几层高，而他，连自己到底站在第几层，都看不清楚了。
他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神念，神魂深处传来一阵久违的疲惫感。这不是力量消耗的疲惫，而是心力交瘁的疲惫。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构建“绝对天幕”以求“绝对安全”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他试图建立一个封闭的、可控的、确定的世界，而墙外的那些存在，玩的却是一场开放的、混乱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游戏。他用尽全力，也只是把自己从一个棋盘，挪到了一个更加巨大、规则更加残酷的棋盘之上，甚至连当棋手的资格都尚未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