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浸染了港岛的每一寸霓虹。
尖沙咀的顶级酒楼“福临门”今晚谢绝了所有外客。
门口一反常态地冷清,没有了往日的车水马龙,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肃杀的黑头平治,车窗贴着深色的膜,将内里的一切窥探尽数隔绝。
每一辆车旁都站着两名黑衣大汉,肌肉将西装绷得紧紧的,耳麦的细线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的醇厚味道,混合着皮革座椅的淡淡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味。
晚风吹过,带不起半点闲谈逸致,只卷起地上一两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衬得这片区域愈发死寂。
一辆黑色的丰田埃尔法不疾不徐地驶来,最终在酒楼正门前停稳。
车门滑开。
一个胖子下了车。
满脸瞧不起的睨了眼,同样在旁边停下的计程车。
一只擦得锃亮的黑色手工皮鞋率先踏出,裤管笔挺,没有一丝褶皱。
王江弯腰下车。
他身着一套剪裁精良的纯黑西装,白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既不过于严肃,又带着一种不羁的压迫感。
他身后,是同样西装革履的阿彪,身形高大,沉默得如同一座山。
倒把那胖子看愣了。这谁呀。
低头瞧一下自己的花衬衣,大金链子小手表。
自己也不差。
再次挺起肚子,迈开步。
不对,还是差了点意思。
门口那些负责警戒的四九仔,在看到王江那张过分年轻英俊的脸时,身体齐齐一僵。
他们的眼神复杂,混杂着惊疑,不解,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源于骨子里的畏惧。
有人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有人手里的烟蒂掉在了地上,溅起一小簇火星,他却浑然不觉。
王江没有理会这些底层马仔的反应。
他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福临门那两扇沉重的花梨木大门。
门内,是一场为他而设的鸿门宴。
他迈开长腿,径直走了过去。
阿彪紧随其后,每一步都稳稳地落在王江身后半步的距离。
两扇大门无声地向内打开,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脸色煞白,躬身低头,连“欢迎光临”四个字都卡在了喉咙里。
王江视若无睹,踏入灯火通明的大堂。
包厢在三楼,最大的一间,名为“帝皇厅”。
一出电梯,整条走廊都站满了人,个个太阳穴鼓起,眼神不善,显然都是社团里的好手。
他们形成的无形气墙,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腿软。
王江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推开包厢那扇虚掩的门。
一股混杂着昂贵酒水、菜肴香气与浓烈烟草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巨大的紫檀木圆桌旁,已经坐满了人。
一张张在港岛江湖上足以呼风唤雨的面孔,此刻都汇聚于此。
上首位,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左腿微微有些不自然地蜷缩着。
他就是和联胜的当家龙头,跛豪坤。
跛豪坤身后,如同影子般站着面无表情的坚叔,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个姿势,那个表情。
坤哥的左手边,坐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老者,穿着一身熨烫妥帖的灰色中山装,气质儒雅,看起来像个退休的教书先生。
他就是和联胜的军师,黎天,人称黎叔。
黎叔旁边,是社团的二路元帅和白纸扇,一个武,一个文,皆是社团的顶梁柱。
再往下,便是和联胜十一个堂口的堂主。
除了本该属于二堂和十三堂的两个位置空着,其余座位都已坐满。
这些人,无一不是从刀光剑影里滚出来的凶神恶煞之辈。
此刻,他们的目光都带着审视与敌意,毫不掩饰地落在刚刚踏入的王江身上。
其中两道目光,尤为炽烈,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一道来自四堂堂主,肥婆兰。
她是十三堂中唯一的女堂主,体态丰腴,穿着一件金光闪闪的丝绸上衣,手指上戴满了翡翠和钻戒。
她看着王江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王江废掉的那个沙皮虽不是帮中人,属于外围,但也是她手下最得力的一条狗,专门替她处理所有见不得光的脏活。
断了沙皮,等于断了她一条臂膀。
另一道充满杀意的目光,则来自五堂堂主,炮仗李。
他身材精瘦,眼角有一道浅浅的疤,整个人透着一股火药味,似乎随时都会炸开。
他跟二堂堂主叶长安关系莫逆,此刻恨不得用眼神把王江千刀万剐。
面对这几乎要将人压垮的阵仗,王江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紧张。
他平静地扫视一圈,目光在肥婆兰和炮仗李的脸上一掠而过,没有半分停留。
然后,他精准地找到了那张写着“十三堂”名牌的空位,施施然走了过去。
拉开椅子,坐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他甚至还自己动手,拎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给自己面前的骨瓷茶杯倒了一杯澄黄的普洱。
茶水注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
这份从容不迫,这份闲庭信步的气度,让在场所有横行霸道惯了的堂主们,都是一愣。
这小子,是真不怕死,还是脑子有问题?
龙头跛豪坤依然沉默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他身边的黎叔,缓缓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人齐了。”
黎叔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人心中浮起的杂念。
“我们今天开堂口,主要是议一议二堂堂主叶长安被杀一事。”
他的目光转向王江,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
“王江,有人告你,说二堂的叶长安和疯狗黄,是你杀的?”
唰。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王江身上。
这一次,目光里不再仅仅是敌意和审视,更增添了几分看好戏的残酷与期待。
空气的流动似乎都停止了,每一粒尘埃都悬停在灼热的灯光下。
王江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
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嗒”。
“不是。”
两个字。
清晰,干脆,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拖泥带水。
这两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死寂的包厢内炸响,让整个房间瞬间哗然。
“操!”
五堂堂主炮仗李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桌上的杯碟被震得跳了一下,茶水四溅。
“王江!你他妈的,敢做不敢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