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光线透过佣人房狭小的窗户,变得有些昏黄。
古诚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着,但睡得并不安稳,额头上又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身体时不时地无意识抽搐一下,显然高烧有反复的迹象。
叶鸾祎再次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
她手里拿着一个电子体温计和一个包裹着毛巾的冰袋。
她的脚步很轻,但古诚似乎还是被惊动了,眼睫颤动了几下,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视线涣散,无法聚焦。
“主人……”他无意识地喃喃,声音微弱得像叹息。
叶鸾祎没有回应。
她走到床边,先是拿起体温计,动作利落地对着他的额头测了一下。。果然又烧起来了!
她放下体温计,拿起包裹好的冰袋。
这一次,她没有像昨夜那样直接用毛巾擦拭,而是将冰袋隔着薄薄的毛巾,轻轻贴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冰冷的刺激让古诚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躲闪。
“别动!”叶鸾祎低声命令,一只手稳稳地按住冰袋,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极其自然地轻轻拍抚着他的手臂,像是在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这个动作完全出于本能,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那轻柔的、带着节奏的拍抚,似乎真的起到了一点作用。
古诚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虽然眉头依旧因不适而紧蹙,但不再试图挣扎。
他半睁着眼,迷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叶鸾祎,目光没有焦点,却仿佛本能地追寻着她的存在。
叶鸾祎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只手按着冰袋,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继续着那轻柔的拍抚。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和冰袋表面凝结的水珠偶尔滴落的轻响。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与放松,感受到他皮肤下不正常的高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冰袋需要更换了。
叶鸾祎收回手,起身去准备新的。
当她拿着重新包裹好的冰袋回来时,发现古诚的眼睛依旧半睁着,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
那眼神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依赖的脆弱。
这种眼神让叶鸾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她避开他的视线,沉默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敷上冰袋,然后,那只手,再次不受控制般地、轻轻地拍抚着他的手臂。
这一次,古诚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感受着额头上冰凉的触感和手臂上那轻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拍抚,混沌的意识里艰难地拼凑出眼前人的身份和正在发生的事情。
巨大的惶恐和一种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酸涩的感激交织在一起。
他想开口,想说“不敢劳烦主人”,想请罪,但喉咙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叶鸾祎看到了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和试图说话的举动。
“闭上眼睛,休息!”她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保持体力。”
古诚依言,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眼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微微颤抖着。
他不再试图说话,也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地承受着额头的冰凉和手臂上那持续不断的、轻柔的拍抚。
叶鸾祎就这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遍遍地为他更换冰袋,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个连自己都未曾深思的、安抚性的动作。
窗外的天色由昏黄转为沉黯,夜幕再次降临。
她没有离开。没有叫钟点工,也没有吩咐任何人。
只是沉默地守在这里,像一个固执的守护者,与这反复的高烧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抗。
古诚在半梦半醒间,能始终感觉到她的存在。
额上的冰凉时强时弱,手臂上的拍抚时断时续,但那份属于她的、清冷而强大的气息,却始终萦绕在周围。
像黑暗中唯一确定的坐标,让他即使在病痛的混沌中,也感到一种奇异的、无法言喻的心安。
他知道这不合规矩,是巨大的僭越。
但他无力抗拒,也……不想抗拒。
在这脆弱而无助的时刻,这份来自主人的、沉默而坚定的守候,像是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穿透了他长久以来冰封的心防。
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烫下了一个深刻的、复杂的印记。
夜,深了。别墅里万籁俱寂。
只有这间狭小的佣人房里,还亮着一盏昏暗的灯,映照着一坐一卧的两个身影,进行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关于界限、关于依赖、关于某种情感悄然滋生的,沉默的守夜。
体温计上的数字在缓慢下降,冰袋在反复更换,而那无声的拍抚,仿佛成了这个雨夜后,最漫长,也最温柔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