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胜利下工回到家,一眼就看见在院子里铺着的布袋子上爬着的沉淮屿,旁边围着舒月满三小只,
小娃儿聪明得紧,爬到袋子边缘就停下,换个方向继续爬,一点都不脏衣服,感觉到门口有人,他就奋力抬着头,仔细辨认,再笑出粉嫩的牙床。
舒胜利越看越喜欢,去水缸旁舀水洗了手,大步跨过去,掐住孩子的咯吱窝,一把举了起来,
“啊哦!”
小孩儿兴奋地叫了起来,他最喜欢玩这个游戏,但舒窈实在举不动他,只有的时候周大夫下班早,会跟他玩一会儿。
崔喜凤笑着啐道:
“你小心着点儿,别伤着孩子。”
“奶,不会,我有数!”
舒胜利高举几下,象是觉得不过瘾,又将小孩儿小心抛起来,再稳稳接住,
惹得三小只跟着沉淮屿一起大叫,
“哥、哥!你小心点!”
跟在后头进来的吴招娣看到舒胜利这副喜不自禁的模样眼里淌过一丝忌惮,随后又被其他情绪淹没,
胜利只是没有亲生的孩子罢了,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才不会对个小野种这么好。
没过一会儿,其馀人也陆陆续续下工回来,女人们进厨房做饭,男人们则围着舒窈,拉着她关心这一个月的情况,
“么么儿,在厂里还习惯吧?”
“习惯,大家都挺照顾我的。”
“爷,窈姐现在是干部呢,管着整个车间的生产!”
舒月满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与有荣焉。
“什么干部?不是干部,大爷爷,你们别听月月乱说。”
舒窈被她喊得脸上都发烫,那小表情,仿佛她是当上了国家领导。
“是工艺员,属于技术科,负责糖水车间的生产工艺管理。
舒胜丰比舒月满靠谱多了,把刚刚舒窈跟崔喜凤说的那些复述了一遍。
“哎呦,这可了不得!”
舒振华脸上顿时爬上了喜意,对着崔喜凤喊道:
“老婆子,老婆子,把房里的酒拿出来,可得给么么儿庆祝庆祝!”
舒明忠和舒明义也替舒窈高兴,连声夸她厉害。
“爷,我们想吃窈姐带回来的糖水罐头和月饼,”
见舒振华这么高兴,舒月满和舒胜茂两个对视一眼,跑到老爷子身边,一左一右攀住他的骼膊,撒娇,
“爷,糖水罐头和月饼都是窈姐亲手做的,我想尝尝嘛!”
一听是舒窈亲手做的,舒振华立刻答应:
“尝、都尝。”
拿着酒出来的崔喜凤劈头就骂:
“馋死你们算了,存不住一点好东西的兔崽子,有月饼吃还不够!”
么么儿说了,月饼是用肉做的,放不住,可那糖水罐头封的好好的,能放很久呢。
端着菜上桌的吴招娣在听到舒窈竟然算个小干部,脸上的笑一下子变得僵硬,内心的酸水一阵一阵往上涌,
普通的车间女工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能当上干部?
她大姐夫在肉联厂那么多年,到现在也不过还是屠宰车间的普通工人,舒窈才多大?凭什么就能当上领导干部?
还负责整个车间,她一个女的,有什么本事!
这一个月,得拿多少钱呐!
不行,以后她帮舒窈养孩子,舒窈最少要给她一半的工资!
吃完午饭,见舒窈准备回去,田淑芬揪住抬着屁股准备跟上的小闺女,吩咐大儿子:
“胜利,你去帮妹妹挑两桶水。”
吴招娣连忙给舒胜利使了个眼色,舒胜利点点头,
“让胜友去吧,妈,我有个事儿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田淑芬没在意:
“行,胜友你去。”
“妈,你别拽我,我要去窈姐那边玩!”
舒月满挣扎,田淑芬一个大逼斗扇在她背上,
“安分点,你天天跟个骡子似的不嫌累,你姐和外甥要休息。”
舒月满看舒窈的眼神顿时像被王母强行分开的牛郎织女一样,眼巴巴的。
舒窈冲她眨眨眼:
“月月,下午上山不?”
“上上上!”
舒月满满足了,
“窈姐, 到时候我去叫你!”
舒窈和舒胜友走后,一家人都看向舒胜利:
“什么事还得跟大伙儿商量?”
舒胜利挠了挠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瞅见一脸好奇的舒月满,撵她:
“月满你先回房。”
“啥事儿我不能听啊,我不是你亲妹啊?”
舒月满嘟嘴。
田淑芬看看大儿子,又看看老实巴交站在他身边的吴招娣,推着闺女的肩:
“月满你回房。”
舒月满“哼”一声,重重踩着脚跑了,门关的声音震天响,结果一看,人还站在房门外滴溜着眼珠子,
她蹑手蹑脚地返回堂屋,蹲在外面,
哼,不让她听,她偏要听!
“行了,到底有什么事,说吧。”
舒振华磕着烟斗。
舒胜利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
“我、我想养小屿。”
堂屋外的舒月满一下子捂住了嘴,堂屋里的舒振华四人也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想养小屿,是什么意思?”
崔喜凤问得慢吞吞的,象是还在消化这个消息。
“我想领养他,想让他喊我爹。”
舒胜利说出口的话顺畅不少。
崔喜凤婆媳皆是不解地看着他,舒振华厚厚的巴掌拍在桌子上,上面的茶缸都跳了起来:
“混帐东西,小屿是没有亲爹还是没有亲妈?轮得到你来养?”
“是,孩子爹是没了,但孩子妈还在,么么儿是食品厂的正式工,是干部,么么儿的爷爷在京市,是军区领导!”
“这孩子有福,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你一句话,就想让他由工人子弟变成你个泥腿子的娃?”
“你有脸这么提,我没脸!”
舒振华大力拍着自己的脸,眼睛里象是在冒火。
崔喜凤更是抖着嘴,
“我不同意!”
“你这是想让你姨奶奶断了根啊!舒胜利,你怎么这么狠心!”
“小屿是喜莲的重长孙,有他在,喜莲就有后人惦记着,舒振中重新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他是代代不断了,可我家喜莲呢,就只有么么儿这一脉!”
崔喜凤想到自己可怜的妹妹,忍不住流出眼泪,她的妹妹,这辈子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年少丧夫,生了明念后还自责没替他舒家生个儿子传宗接代,中年丧女,还没看着孙女长大成人,就撒手人寰,
而现在,她的孙子、她的好孙子,还想夺走小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