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阳不负舒窈的期待,凭一己之力完成了光盘行动,
祖孙俩与舒窈道别后,出了门才张开嘴打了个长长的饱嗝,樊阳回味着几道菜的味道,咂咂嘴:
“没想打小哭包的手艺真不错。”
“什么小哭包?”
樊老太寻着声音用拐杖打他,
“不许再叫人家小哭包,没礼貌,那是你的恩人,要不是她……”
“要不是她引来了舒老首长,就没咱祖孙俩的今天。”
樊阳抢先说完,声音无奈:
“奶,你这句话说了多少年了,老生常谈。”
“人要……”
“人要记恩,别说您老说了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您老也要说。”
樊老太被抢了两次嘴,用力抿唇,举起拐杖,劈头盖脸地砸。
老太太力气不大,樊阳任由她揍,过了半晌,腆着脸问:
“奶,你胃里消化些了不?咱上车回家呗?”
他跨上自行车,打开手电筒,等老太太摸索着坐好。
手电灯一晃,他瞅见下午那个安安静静坐在墙角的孩子还在那儿,不由“咦”了一声。
“阳阳,怎么了?”
樊老太询问。
“前面有个孩子,奶,我去看看。”
手电筒的强光照得白松将头埋在了膝弯,破破烂烂的衣服、明显不合脚的破洞鞋、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身板,让樊阳想起了年幼时的自己,
他将光束照在地上,
“你是谁家的孩子?”
“怎么现在还在外面?”
“跟你在一起的那两个小孩呢?”
樊阳一连问了几句,白松毫无反应。
樊老太担忧出声:
“阳阳,娃娃怎么了?”
“你要不问问舒丫头,看她认不认识这娃娃。”
舒窈在这儿住了快一个星期,还真没见过这孩子,倒是高兰青一拍大腿,
“哎呦,这不是那小松吗?”
“小松?白家那个?”
舒窈吃了一惊,早听李婶子说过,王婆子不把小松当孙子,但看孩子瘦得,现在也该有十岁了,可看上去跟六七岁没什么两样。
“挨千刀的死老婆子!”
高兰青看着小松身上的淤青更生气了,
“樊公安,我给你说……”
“这事儿你们公安能管吗?哪有这样虐待孩子的?”
“你瞅瞅,瘦得跟竹杆似的,十岁的孩子还没我家时珍高,这身上的淤青,啊?那是亲奶奶吗!”
樊阳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从前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家长,对着孩子下死手,又打又骂,特别是有些女娃,身上没几块好肉。
好心人看不过报公安,他们会上门制止,给予口头警告,可也只限于此了。
能怎么办呢?说到底,那都是家务事,孩子也没出事,他们总不能把人带回去关起来。
那些人,面对他们时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等他们一走,遭殃的还是孩子。
舒窈低头观察着抱腿坐在地上的白松,她们在这儿说了这么长时间,他都一动不动,也不出声,高兰青撸他的袖子,他也不反抗,就那么呆愣愣的坐着。
舒窈心里难受,
结合当初李翠柳说的情况,这明显是有心理创伤。
“小松、小松!”
巷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后面还跟着王婆子。
“小松,你怎么一个人坐这里了?急死爸爸了。”
“我是他爸爸,不好意思,给公安同志添麻烦了。”
王建设擦了擦头上的汗,点头哈腰地伸手,一副十分感谢的模样。
舒窈扶着樊奶奶站在后面,就着手电筒的光仔细观察自称小松爸爸的人,这应该就是王建设了。
他长着一张符合现在审美的国字脸,梳着三七分的发型,穿的是白色翻领衬衫和灰色长裤,腰上系着黑色皮质腰带,衬衫口袋里别着一只英雄牌钢笔,俨然一副知识分子小干部的打扮。
端看他的样貌,那可真是个能让人信任的好人。
“这位同志,”
樊阳没有握他的手,反而沉声道:
“我看你穿得也很体面,不象条件差的样子,怎么给孩子穿得破破烂烂?”
“还有孩子身上的淤青,怎么回事?”
王婆子在王建设后头撇了撇嘴,
“公安同志,你养过孩子吗?这么大的娃多造衣服啊,穿不了几天就得破!”
“还有淤青,淤青怎么了?谁家孩子不挨揍,不打不成才,你们管天管地,还管我家教育孩子了?”
“这么大的孩子能有多造衣服?”
高兰青跳了起来,
“小松安安静静的,不打不闹,怎么你家那皮猴子王大麦都能穿上好衣裳,小松没有?”
“呸,跟你有啥关系?”
王婆子往高兰青那边啐了一口唾沫。
“这位同志,注意文明!”
樊阳拧起眉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王建设连声道歉,扭头拉住王婆子,背着众人的眼神凶狠:
“妈,你别闹了!”
王婆子被吓着了,讷讷点头。
王建设重新堆满笑容,
“公安同志,农村老太太带孩子不讲究,我回去说说她。”
樊阳盯着他,
“孩子还是带在自己身边比较好。”
王建设一愣,随即面露苦色:
“公安同志,我这,也有自己的难处啊。”
“妈,你给公安同志保证,以后一定对小松好。”
王建设使了个眼色。
王婆子顿时哭天抢地起来,
“哎呦喂,辛辛苦苦给你带孩子,你还嫌我带得不好,我老婆子不活了~”
王建设一手抱起白松,一手拉扯着王婆子,
“不好意思,公安同志,不好意思啊,各位邻居,打扰大家了!”
“妈,回家吧,咱回家说。”
回到家里,王建设黑着脸把王婆子甩开,气急败坏:
“我从前怎么说的,让你好好对他,不要动手,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我一个月给你那些钱,给你那些票,不是让你养别人的儿子的!”
他指着缩在角落的王大麦。
“他一个姓白的野种,也配和我大孙子比。”
王婆子嘟嘟囔囔。
王建设闭了闭眼,
“我不管其他,以后不许在他身上留下淤青,也不许再让他穿着破烂衣服在外面晃,不然,我会把你送回老家。”
“行行行,我知道了。”
王婆子敷衍点头。
王建设拉着白松进了房间,关上房门,把他放在床上,捧起他的头,强迫白松对上他的眼睛,
“小松,告诉我,家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糕点的方子?”
“妈妈把它藏在哪里?”
“要是小松告诉爸爸,爸爸会给小松很多奖励。”
白松低垂着眼眸,两只手玩着衣角,就是不说话。
“说话!”
王建设擒在白松肩上的手逐渐用力,表情狰狞,原本整齐的头发都变得凌乱起来,
“我知道你能听懂,也知道你会说话,说!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