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朱红同志也不适合再呆在育儿所了,这种思想落后分子怎么能教育好祖国的花朵?”
副厂长提议完,又询问吴秀玲,
“吴科长,你们人事科最清楚,厂子里有什么地方适合朱红同志的?”
“厕所吧,南边的厕所还缺个打扫人员,那边清净,正好有利于朱红同志重新学习红书。”
吴秀玲不假思索。
朱红脸都白了,但她不敢吭声,生怕连扫厕所的活都丢了,
她家五个孩子,月月还得往老家寄钱,要是丢了工作,她男人能把她骂死。
“舒窈同志,你觉得呢?”
副厂长笑眯眯的看过来。
“胡厂长,还有一件事,”
保卫科科长出声,
“这朱红,还涉嫌盗窃。”
“小梁,把东西拿上来。”
拿着朱红布包的保卫科同志走了进来,
“各位领导,舒同志向我们反映,朱红盗窃了半袋奶粉。”
“还有这回事?!”
郭富民震怒,吴秀玲也气得面色铁青,
她们人事科找了个什么玩意儿,小偷!
这以后,让别的科室怎么看她们。
他们都看向舒窈。
“对,”
舒窈拿出那半袋奶粉,
“这是我昨天刚带到育儿所的,整个育儿所只有我家孩子在喝奶粉,不存在混肴的情况,”
“昨天我送过去时,育儿所的李同志还没下班,她可以为我作证。”
“要说我儿子一晚上能喝掉半袋奶粉,我是不相信的。”
“我们也不信,”
“小梁, 你来,当着咱们厂所有领导的面,看看朱红的包里,有没有舒同志说的那半袋奶粉!”
郭富民是退伍兵,火眼金睛,一下子看出朱红面上的慌乱。
小梁把朱红布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最显眼的就是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包。
“厂长,是奶粉。”
“我没偷,那不是我偷的,是我买的,对,是我买的。”
朱红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承认。
“到现在了,还在说谎!”
“你在哪里买的?为什么要带到厂里?还是用报纸裹着的!”
“要不要我现在就让保卫科去把那位李同志带过来?当面对质!”
“小梁,去报公安,我们厂子容不下一个贼!”
郭富民是个极具正义感的人,眼里自然容不下这种乌糟事。
但别的领导可就不这么想了,这种事,怎么能报公安,今年的先进奖厂子还要不要评了,福利还能不能拿到了?
这可是跟他们切实相关的利益啊。
“厂长,为了这么一个人牺牲咱们厂子所有工人一年的努力不值得。”
舒窈不介意卖个好,朱红的盗窃金额不算大,大概率也是接受改造,与在厂里接受惩罚没什么两样,
“这件事情,咱们厂内部解决就行,我就一个要求,让朱红赔偿我一张奶粉票和半袋奶粉的钱。”
舒窈这话一说出来,领导们明显松了一口气,就连朱红,都感激的看向她,
“对对对,舒同志说的没错,咱们厂内部解决就行。”
“舒同志果然有觉悟,没必要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嘛,咱们厂干了大半年了,眼瞅着今年业绩好,极有可能被评先进,这时候爆出这种事,不是打击大家积极性么!”
“当然,舒同志提出的这个赔偿也是很合理的,咱们厂子也可以给些补偿,舒同志,今年咱们厂发的奶粉票,优先供应给你,你看行不行?”
“那多不好意思,我替孩子谢谢胡厂长了。”
舒窈不嫌奶粉票多,这东西,就算自己不用,也能卖个好价钱。
郭富民思考了一阵:
“可以不送公安,但在厂内一定要通报批评。”
不止是批评,朱红被分配去打扫厕所,进行劳动改造,工资更是一降再降,只能维持最低生活标准。
因为朱红的这个事情,舒窈不再把一个小时的育儿时间攒到下班,而是勤跑育儿所,跑得多了,她就开始发现,几个保育员对沉淮屿都算不上用心,
今天去育儿所,她还看见大班的一个孩子跑过来,叉腰昂头,骂沉淮屿是资本家狗崽子,看到她,心虚的跑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终于将所有时间点都串联起来,一切的变化是那天她的事迹被登上宣传板报之后,
大家对她的态度更热情了,但从那天之后,小孩儿总是蔫蔫的,吃奶时特别凶,
朱红不是唯一一个给小孩儿喝个水饱的人,或许,她们真的认为,流着资本家血液的沉淮屿,不配吃那么好。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舒窈戳了戳沉淮屿鼓鼓的小肚子,看他一脸满足的吃奶,
“傻死了,受了欺负,回来也不知道找我哭。”
舒窈嘴上说他,其实心里十分自责,
她就不该贪图轻松,只想着上完夜班回来睡觉,小屁孩还能少饿几顿。
有了朱红的例子,再加之舒窈跑得勤,保育员已经不敢苛待沉淮屿,但舒窈心里总是不得劲,
因为,歧视是一直在的。
甚至会伴随他一直到沉家平反。
他现在不记事,但等他三岁呢?上小学呢?
上辈子沉淮屿的性格就有些偏执,很难说是不是与童年创伤有关,这辈子,也要让他再走一遍老路吗?
“小可怜,你真是个小可怜。”
舒窈叹了口气,亲亲他的小手。
小可怜吐出奶嘴,咯咯的笑。
舒窈想了半宿,第二天上班前在公告板前站了许久,支持公告已经贴了好几天了,车间主任一直动员,但就是没有人报名,
舒窈一一看过公告上写的地址,最后目光落在云山县食品厂上。
云山县下的舒家村,是“老太太”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