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黎明,村子里还沉浸在浓重的夜色中。
孙母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生怕惊动身旁熟睡的孙父。
厨房里,孙母点燃煤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灶台。
她舀了几瓢白面,开始和面做烙饼——这是儿子们最爱吃的。
孙父则蹲在灶前生火,干燥的玉米秸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火苗很快蹿了起来,映红了老人布满皱纹的脸。
孙母接过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年前腌制的腊肉,肥瘦相间,通体红亮。
平日里舍不得吃,就等着孩子们回来。她拿起菜刀,将腊肉切成薄片,每一片都近乎透明,能照见人影。
天蒙蒙亮时,堂屋的方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金黄的小米粥冒着热气,金黄的烙饼堆成小山,腊肉炒白菜油光发亮,还有一碟孙母自制的酱黄瓜和几个煮鸡蛋。
最中间是一大盆肉汤,汤面上浮着翠绿的葱花,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孙玄推开堂屋屋门时,被这阵香气扑了满脸。
他看见父亲正襟危坐在主位,母亲还在往桌上端咸菜,而哥哥孙逸已经抱着睡眼惺忪的孙佑宁坐在了桌边。
孙佑安则被孙父搂在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还没睡醒。
正说着,叶菁璇扶着门框走了进来。她穿着那件枣红色的棉袄,肚子已经明显隆起,脸上还带着睡意的红晕。
孙佑宁这会儿终于醒了,看见满桌好吃的,立刻来了精神,小手就要去抓烙饼。
小家伙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跳下凳子,跟着哥哥去院子里洗手。
北方的冬天,井水刺骨地凉,两个小家伙一边洗一边吱哇乱叫,逗得大人们直笑。
饭桌上,孙父给每人倒了小半杯白酒,连叶菁璇都有——当然,她的杯子里其实是红糖水。
孙玄注意到父亲的眼角有些湿润,赶紧低下头抿了口酒。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烧得他胸口发热。
孙母不停地给儿子儿媳夹菜,碗里的肉堆成了小山。
孙佑安和孙佑宁两个小家伙倒是吃得欢,腮帮子鼓得象两只小仓鼠。
孙佑宁尤其喜欢那腊肉,一片接一片地往嘴里塞,油都顺着嘴角流下来了。
孙佑宁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爹这个好吃带点回城给我小婶婶和娘天天吃。
吃完饭,孙玄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几件换洗衣物和母亲准备的食物。
叶菁璇则帮着孙母洗碗,两个女人在厨房里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传出轻笑。
院子里,孙玄检查着摩托车。
孙玄会意地笑了,嫂子吴红梅是昨天回的娘家,按习俗今天该由丈夫去接回来,这是给娘家人面子。
屋里,叶菁璇已经穿戴整齐,正和孙父孙母道别。
孙母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孕期注意事项,又塞给她一个小布包:"这里面是些红枣和核桃,你饿了就吃点。
孙父则站在一旁,不时点头补充两句。老人平日里话不多,但此刻却象是要把一年的话都说完了。
院门口,孙佑安和孙佑宁两个小家伙也来送行。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不舍,反而兴奋地围着摩托车转圈,嚷嚷着"小叔下次带我"之类的话。
孙玄发动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惊飞了院外枣树上的麻雀。叶菁璇小心翼翼地跨上后座,紧紧搂住丈夫的腰。
后视镜里,孙玄看见父母还站在门口,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晨雾中。
路上积雪未化,孙玄开得很慢。叶菁璇把脸贴在他背上,呼出的白气在孙玄的棉袄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叶菁璇摇摇头,随即想起丈夫看不见,便提高声音:"不冷!
两个小时后,县城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
与农村不同,这里已经有了些年味——街上挂着红灯笼,国营商店门口贴着崭新的春联,偶尔还能看见几个穿新衣的孩子在放鞭炮。
远远地,孙玄就看见院门大开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院子里扫雪。
摩托车刚停稳,吴红梅就放下扫把迎了上来:"玄子,菁璇,你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