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三叔再说什么,孙玄已经转身跑开。他能感觉到三叔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
去大伯家要穿过半个村子。夜更深了,月亮被云层遮住,四周一片漆黑,孙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大伯家还亮着灯,孙玄刚走近,就听见里面说话声。
他敲了敲门,这次开门的是大伯本人。
孙玄又一次不由分说地把肉塞过去。大伯的反应和三叔如出一辙——先是震惊,然后是困惑和担忧。
离开大伯家,孙玄终于松了一口气。路过生产队仓库时,孙玄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仓库门上挂着大铁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快到家时,孙玄看见自家窗户还亮着灯,孙玄推开院门悄声的走了进去。
孙玄转身,看见母亲站在厨房门口,手里举着油灯。灯光照在她凹陷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孙母点了点头,“快去睡吧,时间不早了,明天还的上地呢。”
夜深了,孙玄躺在儿时的土炕上,浑身酸痛却睡不着。月光通过窗棂,在地上画出斑驳的花纹。
隔壁传来父亲震天的鼾声,偶尔夹杂着母亲几句模糊的梦话。这些声音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他想起前世那个总是失眠的自己,靠安眠药才能入睡。而现在,尽管手掌火辣辣地疼,腰像断了一样酸,心里却异常平静。
窗外,秋虫在鸣叫,远处传来守夜人的梆子声。孙玄深吸一口混合着麦香和土腥味的空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明天,金色的麦浪还将继续翻滚,镰刀还会挥舞,连枷依旧起落。
而他将和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们一起,把汗水洒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想到这里,孙玄的嘴角微微上扬,沉沉睡去。
1968年9月1日凌晨,孙玄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孙玄迷迷糊糊地抬起手腕,手表的指针刚好指向四点整。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几声零星的鸡鸣预示着黎明将至。
他苦笑着揉了揉酸痛的腰——昨天割了一整天麦子,手掌上的水泡还没消呢。
堂屋里,煤油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孙母正在往篮子里装玉米面饼和咸菜疙瘩,孙父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前。
孙逸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走进来,兄弟俩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无奈的苦笑。
简单的早饭在沉默中结束,孙父抹了把嘴,把镰刀别在腰间:"走吧,趁着凉快多干点。
推开院门,孙玄惊讶地发现村里已经热闹起来。各家各户的煤油灯陆续点亮,像散落在黑夜里的星星。
远处打谷场上,早有人影在晃动——那是值夜的人正在翻动麦垛,防止潮湿发霉。
东洼地头,大队长孙永年正在分配任务。十几个穿着整齐却动作生疏的年轻人站在一旁,在满是补丁的农民中间格外扎眼。
孙玄认出那是今年刚分到村里的知青,最小的看着才十六七岁。
孙玄被分到一个戴眼镜的男知青,白白净净的,自我介绍叫周卫国,来自沪上。
晨光微熹时,劳动正式开始。地划过,麦子整齐地倒下。
知青们却状况百出——有人割到了自己的裤腿,有人把麦苗当杂草连根拔起,还有个女知青被田鼠吓得尖叫着跳起来,撞翻了刚捆好的麦垛。
沪上知青涨红了脸,镜片上全是雾气:"对、对不起!
太阳升高后,麦田变成了蒸笼。孙玄的衬衫湿透了贴在背上,手掌上的水泡又磨破了几个。
但看着身后金黄的麦垄,再看看周围挥汗如雨的乡亲们,他咬咬牙继续弯腰收割。
晌午时分,哨声响起,人们三三两两聚在地头的树荫下,掏出干粮。
孙母带来的玉米饼夹咸菜成了香饽饽,尤其是孙玄偷偷往里塞的猪油渣,让几个知青吃得眼睛发亮。
知青们七嘴八舌讲起城里的生活——电影院、百货大楼、有轨电车老农们听得入神,不时发出惊叹。
一个女知青掏出块大白兔奶糖,掰成几份分给孩子们,引得他们像小鸟似的围着她转。
下午的劳动更加艰苦,烈日晒得麦秆发烫,麦芒混着汗水粘在身上,又痒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