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玄来到采购科大办公室推开门,办公室里已经有三四个人在。
王二林正翘着二郎腿看报纸,见孙玄进来,立刻放下报纸凑了过来。
王二林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捉狭的笑容,"最近我们采购科也不忙啊,你这结婚没几天应该在家里好好享受一下婚后生活啊?
孙玄把帆布包挂在墙上的钉子上,笑眯眯地回道:"二林哥,你是不是着急结婚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我看我结婚,你怎么比我还高兴呢?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老张推了推老花镜:"小王这是眼红呢,他那个对象都谈了两年了,女方家里非要三转一响才肯嫁闺女。
王二林摆摆手,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我可不用你介绍媳妇。说真的最近这段时间还真没啥事情,我们最近在采购科都闲出屁来了。
孙玄看见科长刘勇从门口进来,但王二林背对着门还没发现。
王二林回头看见黑着脸的刘勇,立刻象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孙玄看着王二林吃瘪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孙玄立刻站直了身体,假装严肃地说:"科长,你要是这样说话我可不会反驳你的。
刘勇哈哈大笑着离开了办公室,脚步声渐渐远去。
王二林这才敢抬起头,冲着门口做了个鬼脸:"老刘头就是偏心,你结婚后他看你哪哪都好。
孙玄没接话,低头翻看刘勇留下的文档。这是一份县机械厂的采购清单,需要他们科室审核盖章。
工作其实很简单,但在这个特殊时期,任何与生产有关的文档都需要格外谨慎。
办公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老张打算盘的噼啪声和偶尔的翻纸声。
孙玄从抽屉里拿出公章,在印泥上按了按,然后郑重地盖在文档上。红色的印章象一朵小花,在苍白的纸面上绽放。
老张的算盘声停了下来,办公室里顿时安静得可怕。
孙玄低头继续整理文档,他知道,在这个年代,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窗外的广播声忽然大了起来,是那首熟悉的《大海航行靠陀手》。歌声嘹亮,穿过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在提醒着人们什么。
五月的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孙玄坐在那把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手里捏着一支钢笔,眼睛却盯着窗外那棵老槐树发呆。
树上的知了还没开始叫,但阳光已经白得刺眼,照得人心里发慌。
可这两年,连买个打字机都要先查政治成分,更别说那些紧俏物资了。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伟人象,又瞥见对面空着的座位——那是老王的位子,上周因为"历史问题"被带走了。
孙玄回过神来,赶紧低头看桌上的单据,"马上就好。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郑源快步走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孙玄心头一跳他放下钢笔,点了点头:"郑哥,我知道,我这就过去。
走出采购科,走廊里安静得出奇,孙玄的鞋踩在水泥地上几乎没有声音,但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转过两个弯,吴书记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飘出一缕缕呛人的烟味。
孙玄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推门进去,孙玄第一眼就看见吴书记站在窗前,背对着门,肩膀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桌上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一股浓重的烟草味扑面而来。
孙玄轻轻带上门,站在桌前,他注意到吴书记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桌上茶杯里的水已经凉了,浮着一层薄薄的茶锈。
吴书记转过身来,那张平时总是威严中带着和善的方脸此刻阴沉得可怕,眼角的皱纹更深了,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孙玄。
孙玄接过信纸,纸很薄,已经有些皱了,象是被人反复揉搓过。
近来可好?我这边情况有些不妙,革委会的人已经找我谈过三次话,主要针对我妻子的家庭成分问题。
你知道的,她家祖上是开纺织厂的,虽然抗战时捐过全部家产支持前线,但现在唉。
我估计这次难逃审查,可能会牵连到你,你早做准备,切莫因我受连累。保重。
李卫国
孙玄的手微微发抖,李卫国!这可是真正的老革命,抗战时期的英雄,解放后在北京担任要职。
吴书记当年就是跟着李老打游击的,这份情谊孙玄可能听吴书记喝醉说过不少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