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光微亮，晨曦初照。
陈安于昨晚便收拾好行李，早早启程赶往回春堂，迎接新生活。
陈平则留在家中做最后的善后。
此番前去六合帮，不知何时能回归，他需要将家中物件进行妥善处理。
收拾约莫半炷香结束，陈平简单捯饬了下自己，然后背上包裹，准备锁门出发。
临行前，他着重检查自己所带的细软。
不多，拢共五两，却是两代人的积蓄，也是他能否添加六合帮和练武的关键，容不得半点差错。
这五两碎银被他放于五处隐蔽位置，每处都做了多重保障，极难丢失。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反复核验。
几经确认无误，陈平锁上房门，轻装离去。
离开南石桥的路，他走了没有几千遍也有几百遍，但这回，心情截然不同，带着几分期待、激动、忐忑……
‘嗯？是小河帮的人！’
路途顺利，直至石桥时，起了波澜。
陈平远远瞧见，石桥这头，数名小河帮成员手持长刀，排列站开。
其中两人他颇为眼熟，正是钱彪的跟班。
他们不知在做什么，每逢有人经过，都如看犯人般仔仔细细审视。
起初陈平以为小河帮是配合官府查找通辑犯，随后发觉并非如此。
他观察片刻后得出规律，若过桥之人是老弱妇孺，也不收钱，会被快速放行，可若是青壮年，则会被立即扣押盘问。
甚至严禁离开。
若有不服者欲要强行离开，他们便会动手殴打，毫无手下留情。
‘是拦截那些想要添加六合帮的人？’
陈平暗自揣测，以此验证，愈发肯定。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偏居一隅的小河帮竟敢当众阻拦六合帮招收帮众。
可转念一想，便猜测到缘由，小河帮这是怕有人添加六合帮后泥腿子翻身。
于小河帮而言，成为武者太过遥远，添加六合帮后能活下来，便算是出人头地，是他们敬畏的存在。
尽管这样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不得不防。
只是他们不敢在城区内拦截，便只能在石桥上拦截，毕竟这石桥，算是通往城区的主道路。
但，不是唯一道路。
至少陈平知道，通往二环城区的道路，不止石桥。
驻足观望片刻后，陈平不再迟疑，转身前往另一条小道。
这条小道相对偏僻，路途偏远，知道的人不多，较为安全，他也是机缘巧合获悉的。
然而走了没多远，陈平发现，事实与他所想的有些偏差。
知道这条小道的人不在少数。
他在途中遇到不少同样带着行李之人，大多陌生，但彼此间偶尔的目光交汇，都显露出心照不宣。
显然并非巧合，而是有共同目的，都想要添加六合帮。
‘不行，人太多了，这条路不能走！’
即将抵达小道时，陈平远远望见攒动的人头，立即改变主意。
当小道被所有人知道后，那就不再是小道了。
其中可能蕴含风险，哪怕风险极低，陈平都不会去赌。
不赌就不会输！
陈平毫不尤豫改道，前往记忆中的另一处位置。
这回，途中所遇之人寥寥，虽然耗费不少时间，但顺利抵达二环城区。
王家米铺。
“爹，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
刚从武馆回来的王临来到王掌柜面前，神神秘秘开口。
王掌柜瞥了眼没正形的王临，漫不经心问道：“什么？”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看到了阿平，他带着行李，看样子是打算添加六合帮了。”王临笑着开口。
昨天他还说陈平有狠劲，适合添加帮派，没想到今儿个就印证了。
这让他颇感欣慰，暗忖自己看人真准。
王掌柜闻言动作却是一滞：“你看仔细了？”
“这我哪里会看错，我还跟他打了招呼呢。”王临撇了撇嘴。
“唉，阿平这是何苦呢！”
王掌柜摇头轻叹，为其感到不值，只觉得陈平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练武，哪是一穷二白三流民的陈平能掺和的？
那就是个无底洞，专门吞人血汗！
“爹，阿平这不还没添加六合帮么，你就盼着人家出事？说不定他真就能成呢？”王临替陈平说起好话。
“你懂个屁！”
王掌柜狠狠瞪了眼王临，这不是早晚的事情？
王临也知道自己过于异想天开了，讪讪一笑，不再多言。
“幸亏阿平还有个弟弟，即便出事，陈家也不会断了香火，而且小安不比阿平，他没有练武的心思。”
王掌柜想的很远，觉得陈安不练武，反倒是件好事。
……
陈平不知道王家父子的想法，此刻他已经抵达如意坊。
这是六合帮驻地，也是他此行目的地。
到了如意坊，陈平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总算不至于提心吊胆。
毕竟是六合帮的大本营，那些小帮派再放肆也不敢到此处来阻拦。
环顾四周，陈平本想找人打听下六合帮具体位置，可随之打消念头。
因为他发现，似乎并不需要。
目光所及，能遇见不少与自己志同道合之人，全都朝着相同方向赶去。
陈平顺着人流，很快抵达六合帮招收帮众之地。
那是一座宽大府邸，占据着半条街道，彰显气派。
陈平本以为自己来的足够早，能占据有利位置，可到了之后才发现，他来的已经算作晚了。
此刻府邸的朱红大门前，早已挤了近百号人，队伍更是延伸至街道。
而这，还不是极限，陈平瞧见，街道两侧尽头源源不断有人赶来。
‘人是真多啊！’
陈平感慨了句，知道自己有些低估六合帮招收帮众的影响了。
毕竟是难得的练武机会，只要打开一角缺口，被底层之人瞧见，他们便会奋不顾身、竭尽所能想往上爬。
他自己不也如此吗？
‘所幸我早已打听清楚，六合帮招收帮众来者不拒，无需担心数量超额而拒收。’
没有后顾之忧，陈平随意找了个相对靠边的位置站着。
他不会跟这些人挤来挤去，那无疑是冒险之举，有丢失钱财的风险。
尤其是随着人数增多，秩序变得混乱，扒手顶风作案的可能性就越大。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到关键时刻越不能掉以轻心，陈平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位兄台，可是南石桥的？”
等待期间，陈平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文绉绉声音。
他扭头望去，面露疑惑：“你是？”
跟他打招呼的是一名体格颇为健壮的大汉，但他并不认识对方。
“我是北石桥的孙大壮，刚才多亏了你，我才没被小虎帮的人抓住暴打一顿。”孙大壮看出陈平的警剔，笑着表达善意。
陈平仍是不解：“此话何意？”
“你有所不知……”孙大壮将前因后果告知陈平。
原来陈平的改道，不仅令他自己顺利抵达如意坊，还间接帮助孙大壮免去麻烦。
孙大壮起初抱着陈平一样的想法，打算走小道。
可在走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陈平的异常，便临时改变主意，远远跟在对方身后。
事后得知，先前走小道的那些人，全都被帮派中人逮住、暴打、遣返。
受伤不说，还被抢走了不少钱财。
听着孙大壮的解释，陈平暗自感慨：‘流民之中，也不乏聪明人呐！’
“这跟我没关系，是你自己审时度势罢了，对了，我叫陈平。”陈平主动交好。
他这时才认真打量起孙大壮，对方无愧大壮名字。
虽然穿着打扮尽显简朴，但身材是真的高壮。
陈平那一米七的身高，在对方接近两米的身高面前，跟个小孩似的。
孙大壮有自知之明，笑道：“那也得有人提醒才行。”
他显然意识到陈平不简单，至少比他所见之人聪慧沉稳得多，心中不免起了结交之意。
两人你情我愿下，很快熟络，渐渐称兄道弟起来。
陈平也因此知道了对方职业，乃是一名屠户。
令他没想到的是，孙大壮这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家伙，其真实年龄比他还小两岁。
“平哥，我们往前面挤挤吧，这里太远了。”
孙大壮有些嫌弃两人站的太远，担心会影响两人报名的速度，遂而提议。
他说罢便主动向前，陈平本想劝说，见状只好跟随。
不得不说，孙大壮这具体格极具威慑力，换作其他人去挤早就被群起而攻之了，反观对方，也仅仅收获些白眼和埋怨。
陈平占了便宜，感激道：“大壮，多谢了。”
“平哥见外了，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孙大壮摆摆手，不以为然，忽地，他惊疑一声，眼神示意陈平，
“平哥，你看。”
陈平顺其目光望去，眉头微凝。
距离两人两丈开外，又扒手正偷偷摸摸作案。
“我阻止他！”孙大壮正义感爆膨。
他想要将蟊贼行径公之于众，说不定还能因此得到六合帮青睐。
陈平穷则独善其身，丝毫没有这般心思，他也没有能力和资本多管闲事。
见孙大壮跃跃欲试，陈平摇头问道：“万一对方手中有兵器，附近有团伙呢？你若阻止，他们事后报复你当如何？又或者他背后有武者撑腰，事后那位武者报复你又当如何？而且你没发现，六合帮到现在都没派人维持秩序吗？兴许是默许了此事。”
一连串的发问，将孙大壮问的哑口无言。
他从未考虑这么多。
“应……应该不会吧？”
孙大壮有些被吓到了，将信将疑。
陈平摇头，不再多言。
他与孙大壮萍水相逢，点头之交，说到这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
若对方执意强出头，他会立马撇清关系，明哲保身。
似若察觉到陈平态度变化，孙大壮转了转眼睛，颇为听劝道：“平哥说的不无道理，那就听你的。”
经先前改道之事，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陈平。
只是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觉得陈平所言太过夸张，世上哪有这般巧合？
他随便遇见一名扒手，背后就又是持刀，又是团伙，又是背靠武者？
此事过后，两人交谈少了些。
孙大壮百无聊赖之际，便转向那名扒手。
他很快注意到对方得逞，转移了阵地，朝着另一人下手。
这让他暗自摇头，越发认定陈平过于胆小，若是早让自己出手制止，对方估计就伏首了。
他琢磨着，是否要开口提醒下受害者。
却在此刻，眼皮轻跳，忽地发现，那名扒手似乎在与人交流。
顺其视线望去，赫然是另一名扒手。
‘还真有团伙！’
孙大壮心头骤凛，脸色变化数下，化为庆幸。
庆幸自己得亏没冲动行事，得亏听了陈平的劝说，否则即便当场不被报复，事后若是波及家人，后果也不堪设想。
这让他心中不由对陈平升起了一抹感激。
思绪及此，他望向陈平，却见对方一副早有所料模样，顿时肃然起敬。
陈平不知道孙大壮心中的翻江倒海，格外留意那几名扒手。
见他们没朝自己这边走来，便没在意。
就在这时，大门轰然开启，一道洪亮声音响彻：“六合帮第三次招收帮众，不限人数，每人一两银子，想要报名的过来！”
如投入湖泊的石头，瞬间激起阵阵波澜。
“报名开始了！”
“来了来了！”
“别挤，让我先来。”
“……”
人潮拥挤，秩序混乱，队伍在这般推推嚷嚷中向前。
大部分人都被挤得呼吸都不顺畅，陈平有孙大壮顶住，倒是没感觉到多少异常。
‘嗯？那是钱彪？’
蓦地，陈平瞧见了一道熟悉身影走进六合帮大门。
他仔细又辨认了下，还真是钱彪。
‘难怪没在石桥看到他，原来也跑来添加六合帮了。’
陈平恍然，注视着钱彪身影消失，默默收回。
时间流逝，队伍快速向前推进，很快就轮到孙大壮和陈平。
孙大壮麻溜的交钱登记，整个过程持续不到十息，然后便站在一旁等陈平。
陈平随之向前，缴纳入帮费用。
“姓名？”
“陈平。”
“籍贯？”
“三环城区南石桥。”
“流民？”
“恩。”
“行了，进去吧。”
“多谢。”
陈平道了声谢，偏离队伍，与孙大壮汇合。
他略微顿足，抬眸看向不远处那被阳光照射的熠熠生辉朱红大门，只觉得心如擂鼓。
‘终于，能学武了！’
陈平轻吸了口气，与孙大壮大步踏入府邸。
彼时，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武道之路，自脚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