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依推开望海崖旅馆房间厚重的橡木门时。
夕阳的金辉正透过宽敞的玻璃窗，洒在柔软的地毯上。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木质清香。
异常的安静笼罩着他。
比往常归来早了许多。
隔壁雅典娜的房间也毫无声息。
他反手关上门，昂贵的门锁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码头的喧嚣与海风的咸腥似乎被隔绝在外。
但疲惫却如影随形。
他需要清洗掉这一身的风尘。
步入独立的盥洗室。
拧开黄铜龙头，温热的水流涌出，氤氲的水汽渐渐弥漫开来。
隔壁房间。
雅典娜合上手中那本厚重的《王者大陆古纪元秘闻录》。
泛黄的书页上那些关于失落文明与神秘力量的记载。
此刻却难以压下她心中莫名的烦躁。
她听到隔壁房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这么早？”
她微微蹙眉。
这几天，方依总是踩着浓重的夜色归来。
带着一身汗水和疲惫，几乎倒头就睡。
让她连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那种被无形中忽略的感觉，磨得她心头不适。
她知道自己渴望他的靠近，渴望肌肤相亲时那短暂却真实的慰藉与掌控感。
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表现得过于急迫。
尤其在那个精灵小姑娘面前。
更何况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脊上烫金的纹路。
思绪飘远。
苦力码头 这些词汇勾起了她深埋心底的记忆。
曾几何时，她也曾在最底层的泥泞中挣扎。
孤儿院里分食那一点点带着馊味的酒糟。
为了省下几个铜板不得不走很远的路去上夜间课程。
手指因为长时间抄写文书而僵硬酸痛后来。
为了攒够进入高等学府。
哪怕是门槛最低的教会大学的学费。
她真的去建筑工地上搬过砖，扛过沉重的木材。
每天下工后，浑身像散架一样。
睡够西个小时。
就要于凌晨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清理城市庞大的垃圾堆。
就为了那一点微薄的勤工俭学收入。
是什么支撑着自己走到现在的？
她望着窗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海面，眼神有些恍惚。
从那个吃着廉价食物、推着垃圾车、在旁人鄙夷或怜悯目光中咬牙前行的孤女。
到如今身披铠甲、手握权柄、跻身上流社会的女骑士团长
这其间的艰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最初的梦想，似乎简单得可怜。
只是想把书读完。
只是想抓住一点点改变命运的可能。
回望来路，真如大梦一场。
她欣赏方依身上那种不依赖他人、独自挣扎求存的韧劲。
那让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所以，即使她完全有能力让他过上优渥的生活。
她也选择了默许甚至暗中鼓励他去尝试。
她理解那种想要凭借自身力量站稳脚跟的渴望。
也许，等他真正体会到赚钱的艰辛。
就会明白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
一种混合着占有欲、担忧和一丝不确定的焦躁。
他今天回来得这么早，是遇到什么事了？
累了？
还是终于打算放弃了？
这种猜测让她坐不住了。
她需要去确认一下。
合上书，她站起身。
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袍，深吸一口气。
试图让表情看起来更自然一些。
走到方依门前，她几乎没有犹豫。
礼节性地敲了两下后，便首接推门而入。
方依的房间。
温热的清水洗去了他的疲惫。
可脑海里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睛，却总也挥之不去。
海伦娜。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他心底漾开细微却绵长的涟漪。
为什么这些天总想起姐姐？
或许，并非她们像姐姐而是我太想她了。
才会把周遭那些带着她影子的人，都幻想成了她的模样。
方依刚用柔软的布巾擦干上身。
还未及穿上衣物，房门就被推开了。
雅典娜倚在门框上，目光将他笼罩。
从他湿漉漉的深蓝发丝，到水珠滚落的宽阔肩膀、结实的胸腹线条一路向下
她紫金色的眼眸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占有欲。
甚至带着几分痞气地吹了声口哨。
“啧，”
她走进来，反手带上门，语气慵懒而戏谑。
“看来码头的风浪不仅没把人打垮，反倒把这身肌肉锤炼得更惹眼了。”
言语间，她己靠近。
带着凉意的手指首接抚上他臂膀绷紧的弧线。
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触感清晰而略带挑衅。
“手感确实扎实了不少。”
方依侧身避开她更进一步的动作。
伸手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干净上衣，迅速套上，遮住了引人遐想的躯体。
“有事？”
他的声音透过布料传来，显得有些沉闷，一如既往的简洁。
雅典娜看着他略显匆忙的动作。
无趣的撇了撇嘴。
顺势坐在他铺着柔软羽绒被的床沿，修长的腿交叠着。
靴尖轻轻点地，显示出她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舍得回来这么早。”
她仰头看他，目光锐利。
“那苦力活，终于干不下去了？我早说过，没必要勉强自己。”
方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弯腰去拿放在床尾的裤子。
雅典娜却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说说看，怎么回事？”
方依的动作顿住。
他垂眼看了看她按在自己腕上的手，然后抬眼与她对视。
他忽然想起怀里那份沉甸甸的收获。
他没有挣脱，而是用另一只手。
从换下的旧衣服里，掏出了一个鼓囊囊的皮质钱袋。
这比之前那个粗布钱袋高级了不少。
袋口松开，几枚铸造精良、闪着诱人光泽的银币滑落出来。
掉在柔软的被褥上，只发出轻微的闷响。
雅典娜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她拈起一枚银币。
指腹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清晰的纹路，眼中真正的惊讶再也掩藏不住。
“哪来的？”
这数量，这成色，绝非普通苦力所能企及。
“这些天的工钱。”
方依系好裤带，语气平淡。
“我明天要换工作了。”
“换工作？”
雅典娜的眉头挑得更高，放下银币，审视着他。
方依系好最后一个扣子，将整个钱袋拿起，递向雅典娜。
“先还一部分欠你的钱。”
他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