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张贴后的几日，码头的气氛明显不同以往。
空气里除了海风的咸腥和货物的尘土味。
更多了一种躁动的期盼。
工人们干活时都带着股心不在焉的劲头。
目光时不时瞟向公告栏的方向。
交头接耳地讨论着那百倍日薪和一步登天的机会。
方依依旧沉默地搬运。
他的效率依旧惊人，那诱人的公告好似与他无关。
只有极细心的人才会发现，他领取当日工钱时。
目光在那张贴着华丽公告的木板上多停留了一瞬。
选拔日终于到来。
码头一角被临时清理出来，摆上了几张长桌。
几名穿着夏洛特家族服饰、神情肃穆的文书人员坐在桌后。
面前摊开着名册和任务卷轴。
工头在一旁维持秩序。
脸上带着与有荣焉又紧张忐忑的复杂表情。
工人们排起了长队，个个伸长了脖子，既兴奋又不安。
考核方式很简单。
从文书面前的签筒里随机抽取一个任务卷轴，然后立刻去执行。
完成速度、完成度以及过程中表现出的素质。
都将由隐藏在暗处的观察者记录并评估。
队伍缓慢前进。不断有人抽到任务，匆匆离去。
有人抽到调解两位货主因船舱位置划分不清引发的口角。
结果自己先跟货主吵得面红耳赤。
被隐于人群中的家族护卫客气地请出了码头。
有人抽到将一份加急信件送至城内税务官邸。
却因对道路不熟，耽误了太久时间，回来时垂头丧气。
还有人抽到看守一批等待装船的精细瓷器半日。
却中途溜号去打听别人的任务。
回来发现瓷器被顽童碰倒摔碎了几件，面如土色。
希望与失望在人群中交替上演。
终于轮到了方依。
他走上前，面无表情。
负责的文书抬头看了他一眼。
对这个近期在码头声名鹊起的年轻人有些印象。
眼神里带着审视。
方依伸手。
从签筒里随意抽出一个系着细绳的皮质小卷轴。
展开，上面写着：
“协助解决暮色玫瑰花店近日的送货人力短缺问题，确保今日所有订单准时、无损送达。地址：侧街七号。”
方依收起卷轴，转身就走，没有半分迟疑。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码头通往城区的方向
侧街是剑与玫瑰城内一条颇有名气的街道。
以其众多售卖精美工艺品和鲜花的店铺著称。
暮色玫瑰花店是其中一家老字号，门面不大，却收拾得异常整洁温馨。
橱窗内摆放着精心搭配的花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芬芳。
方依推开店门，门楣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店内，一位头发银白、穿着素雅围裙的老妇人正踮着脚。
费力地试图将一大桶清水挪到柜台后。
听到铃声，她回过头。
西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
老妇人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仔细看了方依两眼，脸上露出惊讶和疑惑：
“咦？你不是前几天和那位漂亮小姑娘一起来买花的年轻人吗？”
她记忆力很好。
对方依那双独特的冰蓝色眼眸和过于出色的骨相印象很深。
尽管此刻他的皮肤被刻意涂黑。
头发也显得有些脏乱。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本来多英俊的一个小伙子。”
方依沉默了一下。
没有解释自己的伪装。
只是将手中的任务卷轴递了过去：
“码头选拔任务，我来帮忙送货。”
老妇人接过卷轴看了看，恍然大悟。
随即脸上泛起慈祥又有些无奈的笑容：
“原来是这么回事夏洛特小姐总是能想到些新奇的办法。”
“唉，最近城里确实人手紧，那些棒小伙子们不是被征召去海边布防，就是去了船厂。”
“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扛不住那些花盆咯。”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一边引方依去看今天需要送出的订单。
大多是些小巧精致的花束或盆栽，收货地址散布在城内各处
从富商的宅邸到普通市民的公寓都有。
方依话不多，只是仔细记下地址和顺序。
然后开始利落地将需要运送的花束整理好。
放入老妇人提供的专用背篓里。
他的动作小心而稳定。
确保那些娇嫩的花朵不会在搬运中受到损伤。
老妇人看着他熟练而高效的动作，眼中赞赏愈浓。
在方依准备出发前。
她悄悄从柜台抽屉里摸出几枚银币，塞向方依手里：
“孩子，拿着，辛苦你了。这算奶奶额外给你的。”
方依的手迅速缩回，避开了那几枚银币。
他摇了摇头，声音平淡：
“不用，工钱，别人会给。”
老妇人拿着银币的手僵在半空。
脸上的表情从错愕转为更深的不解：
“你不是很需要钱吗？不然干嘛来干这码头的苦力，还参加这选拔？”
方依己经背起了沉重的背篓，调整了一下肩带：
“需要，但不是你的钱。”
他说完，对着老妇人微微颔首。
便推开店门，融入了街道的人流之中。
老妇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握着那几枚没能送出的银币，怔了许久，才喃喃自语：
“真是个奇怪又实诚的孩子难怪那天那小姑娘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她摇了摇头，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眼神似在回忆又似在叹息。
方依的身影在剑与玫瑰的街巷间快速穿梭。
他很快发现。
与他一同参加选拔、穿着码头工人粗布衣服的其他人。
在这座光鲜亮丽的城市里显得格格不入。
市民们看到他们，大多会下意识地避开目光。
或者微微蹙眉，掩住口鼻。
长期在码头劳作沾染上的鱼腥、汗水和尘土混合的气味。
与这座城市弥漫的花香和香水味格格不入。
他看到有的工人因为找不到路而焦躁地抓着头。
对着订单上的地址骂骂咧咧。
看到有人因为收货人稍微挑剔了一下花束的品相。
就粗声粗气地与之争吵；
更有人试图利用为夏洛特家族办事的名头。
向一些小型商铺索要跑腿费或讨要水喝。
被隐在暗处的家族随从毫不客气地记下。
随后便有人上前将其请离，取消了资格。
方依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只是精确地计算着最短路径，高效地完成每一次送达。
他沉默寡言，递送花束时最多说一句暮色玫瑰送货。
拿到签收证明后便立刻转身离开。
不多说一个字，也不多停留一秒。
他的效率高得惊人。
那些对其他人来说繁重琐碎的任务。
在他手下以一种近乎冷酷的速度被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