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依的目光落在她满是泪痕的小脸上时。
气息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自然而然的柔和。
他伸出刚刚托过雅典娜下颌的手。
指尖或许还残留着另一女子的微温与香气。
极其轻柔地揉了揉艾琳柔软的金发。
他手臂微微用力，顺势将依旧处于震惊和茫然状态的艾琳也轻轻揽过来。
给了她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与刚才给雅典娜的吻截然不同。
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情欲色彩的安慰。
艾琳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彻底弄晕了。
脸颊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眼泪倒是真的神奇地止住了。
她下意识地紧紧回抱住方依的腰，把小脸深深埋进他宽阔的胸膛。
贪婪地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温暖。
好像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港湾。
然而，这份安全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她猛地从方依怀里抬起头，宝蓝色的大眼睛瞬间燃起怒火。
凶巴巴地瞪向另一侧的雅典娜。
像只被侵占了巢穴、鼓起全部勇气发出威胁的小奶猫。
她甚至下意识地呲了呲牙，发出极轻的嘶哈声。
雅典娜刚从那记出乎意料却深得她心的吻中回过神。
唇角还噙着一丝未散尽的、满意的弧度。
看到艾琳这副张牙舞爪却毫无威胁力的模样。
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一阵强烈的啼笑皆非之感涌上心头。
曾几何时，我雅典娜，手握日辉长枪、麾下统领数不尽的圣骑士。
心中唯有力量与信念的战士。
竟也会沦落到与一个心智似乎未成熟的小精灵在床笫之间争风吃醋。
行此等幼稚可笑之事？
这念头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她的目光掠过方依——这个男人。
一手刚给予她充满占有欲的亲吻。
另一手却能将那个小精灵安抚得妥帖帖帖。
他脸上那副略显无奈却又异常镇定。
好似在处理什么重大战略部署的神情。
配合眼前这诡异的“左拥右抱”的场景。
实在是令人忍俊不禁。
罢了。
雅典娜在心底轻轻摇头，一抹极淡的、混合着纵容。
无奈和自嘲的笑意最终浮现在她唇角。
或许真是太在乎这个冰疙瘩一样的男人了吧。
竟能让她打破一贯的原则和骄傲，参与到如此啼笑皆非的局面里。
对于艾琳那小猫呲牙般的威胁。
她只是投去一个近乎看小孩子胡闹的淡然目光。
甚至还带着点饶有兴味的玩味。
方依感受到怀里的艾琳虽然依旧像只小刺猬一样对着雅典娜炸毛。
但身体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得发抖。
心里那根弦稍稍松弛了些。
他同时也能感觉到雅典娜那边传来的。
并非不满而是某种近乎愉悦的默许气息。
这复杂至极的平衡，竟被他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暂时稳住了。
他心下暗叹。
这比独自猎杀一头犀级猎物还要耗费心神。
简首是对他意志力和应变能力的极致考验。
稍晚些时候，三人移至旅店一楼角落的餐桌用早餐。
雅典娜换上了一身剪裁利落的便装，紫发高束，恢复了平日那份飒爽英姿。
只是眉眼间较之以往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慵懒风情。
她动作优雅地用餐刀切割着盘中的煎肉，姿态无可挑剔。
好像清晨那场发生在方依地铺上的风波从未存在过。
她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清甜的果汁。
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窗外熙攘的街道，然后落回到方依身上。
“这旅店太过嘈杂，设施也简陋不堪，鱼龙混杂，并非久居之所。”
“今日便换一处下榻。城东有家望海崖旅馆，临海而建，景致不错，也清静安全许多。”
她的话语里没有丝毫商量的意味，而是首接宣布了决定。
目光看向方依，等待他的回应。
方依正拿起一块烤面包，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眼看雅典娜，冰蓝色的眼眸里清晰地传递出询问的意思。
雅典娜轻易读懂了他眼神里的询问，纤细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回以一个这还需要问的淡然表情。
以及一种理所当然的默认。
对她而言，这点开销甚至不及她维护铠甲费用的零头。
实在不值一提。
方依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言简意赅：“你决定就好。”
他并不矫情，实用主义始终是他的首要准则。
能住得更舒适安全，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但与此同时，那种必须尽快拥有独立经济能力的念头。
在他心中疯狂滋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和紧迫。
依靠雅典娜的财力，尤其是在眼下这种越来越复杂暧昧的关系里。
让他感觉像是站在一片看似美丽却暗藏流沙的沼泽之上，绝非长久之计。
而餐桌的另一边，艾琳正低着头。
用她最大的力气恶狠狠地撕咬、咀嚼着一块可怜的面包。
那架势，她嘴里嚼的不是食物，而是某个特定对象的血肉。
她的小眼神嗖嗖地毫不掩饰地射向。
对面那个姿态优雅，决定着她和方依接下来住处的女人。
坏女人！
有钱就了不起吗？！
又想用钱来收买方依！
她在心里愤怒地呐喊。
哼！
方依才不是那种会被金钱收买的人！
他只是只是暂时需要落脚的地方！
她一边用力啃咬，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
一定要快点想办法帮方依赚到很多很多钱！
绝不能再让这个坏女人用钱来耀武扬威，把她和方依分开！
雅典娜自然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两道几乎要在她身上烧出洞来的死亡凝视。
但她只是若无其事地拿起餐巾，极其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动作流畅而赏心悦目。
她完全无视了对面那个快要气成一只圆滚滚的河豚。
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还不忘用眼神杀人的小精灵。
方依将两人这无声的交锋尽收眼底，默默地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
赚钱。
他再次于心底重重地刻下这两个字，目光扫过窗外繁忙的码头和街市。
必须尽快找到活计，越多越好。
这不仅仅是为了生存和独立，似乎也成了维持这诡异平衡。
甚至争取某种难以言说主动权的关键。
一顿早餐，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汹涌，各自的心思都己悄然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