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影子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的内心在快速权衡：
艾琳对环境的熟悉度和自然能力在陌生地域确实有用。
她能大幅减少他迷路和遭遇未知危险的概率。
她的方向感虽差，但感知危险和寻找水源食物的能力是实打实的。
她那对在夜晚会发光的翅膀简首是活靶子。
尤其在即将进入可能敌视精灵的人类区域（日落圣殿）。
精灵公主的身份一旦暴露，可能引来难以想象的麻烦（追捕者？利用者？）。
他的龙裔身份、寻找龙气的目的、随时可能爆发的血脉冲突和寒毒。
都是巨大的隐患。
带着艾琳，暴露风险倍增。
独自行动无疑更隐蔽高效，目标更小。
但带着一个有能力的向导，长远看可能更快找到龙气聚集地。
他最初的计划很明确：
离开森林边缘，进入人类聚集区打探消息，寻找龙气线索。
艾琳这个显眼的“麻烦”，在安全地带（森林）或许可以同行。
但进入危险区域（人类聚集地），分开才是更理智的选择。
可是
他看着艾琳那双在火光下盛满了期待、依赖和纯粹信任的宝蓝色眼睛。
听着她刚刚笨拙却真诚的“推销”。
（指路、感知危险、找食物水源、甚至唱歌跳舞）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看着她那副“我很可靠”又带着点忐忑的模样。
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出口。
她说的“保证不添麻烦”。
虽然天真，却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篝火噼啪作响，夜风拂过林梢。
少年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久到艾琳眼中的光芒开始一点点黯淡下去。
翅膀也微微耷拉了下来，像两片被霜打过的叶子。
最终，方依抬起眼，冰蓝色的眸子看向艾琳。
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可以。”
艾琳猛地抬起头，黯淡的眼睛瞬间被点亮，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
“真的吗？！太好”
“但是。”
方依打断了她即将爆发的欢呼，语气严肃。
“有规矩。”
艾琳立刻像被按了暂停键，屏住呼吸，用力点头。
宝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认真得像在听最重要的教诲。
“第一，”
方依竖起一根手指。
“日落之后，禁止飞行。任何时候，收起你的翅膀光晕。”
这是为了隐蔽。
“第二，”
第二根手指竖起。
“进入有人烟的地方，你必须遮挡翅膀，尽量少说话，跟紧我。”
“如果有人盘问，我会说你是我的哑巴妹妹，一切问题都由我来回答。”
这是为了安全，避免身份暴露。
“第三，”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
“一切行动听我指挥。我说走就走，我说停就停，我说躲起来，你就必须立刻执行，不准问为什么。”
“必要的时候我会让你独自离开。”
最后半句，他说得有些生硬。
但意思明确。
这是生存的核心原则，也隐含了在极端危险下可能放弃她的冷酷预案。
“第西，”
他指了指猎包。
“食物和水源按需分配，不准浪费。你找到的，或者我给你的，就是你的份额。”
“同样，我需要时，也会拿走我应得的部分。”
这是生存资源的合理分配。
“第五，”
他的语气稍微放缓，但依旧认真。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感觉身体不适，或者能力出现问题，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敏锐地捕捉到她推销自己时那短暂的停顿和心虚。
虽然不确定具体是什么问题，但这条规矩是为了防止意外。
方依说完，看着艾琳：
“这些规矩，能做到吗？做不到，现在就说。天亮我们就分道扬镳。”
艾琳听得极其认真，每一条都像是在心里默记了一遍。
虽然第三条让她心头莫名地紧了一下。
第西条听起来有点不近人情。
第五条更是戳中了她隐藏的心事让她有点慌，但
“能！我能做到！”
她几乎是在方依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大声回答。
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无比满足的笑容。
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承诺。
只要能同行，这些规矩在她看来，都是理所当然要遵守的！
“我保证！日落不飞！光晕收起来！有人地方不说话！听指挥！不浪费食物！不舒服就告诉你！”
她一条条复述着，语气欢快而坚定。
火光映着她如释重负的笑脸，将那份纯粹的喜悦和决心映照得分外明亮。
方依看着她雀跃的样子。
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拿起一根树枝，再次拨弄了一下篝火。
“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嗯！”
艾琳用力点头，脸上依旧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她并没有立刻躺下，而是站起身。
走到火堆旁一小丛即使在森林边缘也顽强生长的低矮月桂旁。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其中一片翠绿、饱满的叶子。
指尖萦绕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淡金色光晕。
这是她此刻能调动的、为数不多的自然亲和力。
那片被选中的月桂叶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心意。
轻轻摇曳了一下，从枝头脱落，稳稳地落在她掌心。
艾琳走回方依旁边，没有靠得太近。
保持着一点精灵对私人空间本能的矜持距离。
但又足够表达亲近。
她微微屈膝，做了一个精灵族常见的、表达祝福与告别的优雅姿态。
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韵律感。
她将那片温润的月桂叶轻轻放在方依脚边干燥的苔藓上。
声音轻柔得像晚风拂过树梢，带着一丝精灵特有的、与自然共鸣的奇异韵律：
“愿森林的静谧守护你的梦境，旅人方依。”
“愿月桂的微光，驱散暗夜的寒意。”
“晚安。”
她的祝福语简短而真诚，蕴含着精灵最朴素的关怀。
那片被放在方依脚边的月桂叶，在篝火的映照下。
叶脉似乎流淌着一层极其内敛、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微光。
散发着清冽宁静的草木气息。
这是她此刻能力范围内，能给出的、最精灵式的晚安。
方依的目光落在那片散发着微弱光芒和草木清香的叶子上。
又抬起眼看了看艾琳。少女金发在火光中跳跃，宝蓝色的眼眸清澈见底。
带着完成某种仪式般的满足和期待。
这种表达方式对他而言很陌生，带着异族的奇异感，但并不令人反感。
“嗯，艾琳你也晚安。”
得到这声回应的艾琳，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
她心满意足地抱着膝盖，在离火堆不远、铺着柔软苔藓的地方蜷缩下来。
银绿色的翅膀像一张天然的薄毯，轻柔地覆盖在身上。
边缘的光晕被她刻意收敛得只剩下最微弱的、几乎融入火光的暖意。
她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很快就陷入了安稳的睡眠。
方依依旧坐在火堆旁，没有立刻休息。
他拿起那片温润的月桂叶，指腹拂过叶脉。
感受着那微弱的、令人心神宁静的草木气息和几乎可以忽略的淡金暖意。
他看了几秒，然后小心地将它收进了猎包内侧一个不易被压到的夹层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拿起树枝，有节奏地、极其轻微地拨弄着篝火。
让火焰保持在一个稳定燃烧的状态。
眼眸扫过艾琳安稳的睡颜，又投向篝火光芒边缘之外。
那片未知而可能充满敌意的黑暗。
篝火噼啪，夜色深沉。
夜渐渐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