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温柔地包裹着嚎风峡。
水晶穹顶滤下最后几缕橘红色的暖光,将沸湖蒸腾的水汽染成梦幻的金纱。
金色苔原在晚风中低伏,远处噬冰古龙的暗金骸骨静默地矗立在渐深的阴影里,带着亘古的苍凉。
空气里弥漫着金苔米粥的清香、暖岩菇的鲜甜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硫磺气息,构成这片世外之地独有的安宁。
方依坐在一块被地热烘得温热的黑石上,看着巴娅在“暖厨”忙碌的身影。
火光跳跃,映着她微黑透红的脸颊上细密的汗珠,乌黑的发辫随着搅拌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全神贯注,手中熬煮的似乎不是一锅粥,而是这方寸之地里最珍贵的暖意。
方依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那近乎撕裂灵魂的风暴暂时平息。
他紧绷的心弦第一次真正松弛下来。
感受到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平静。
现在,轮到巴娅了。
他站起身,走向那片温暖的烟火气。
“巴娅。”
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放松。
也清晰地传入少女耳中。
巴娅闻声抬头,看到方依,眼中立刻迸发出纯粹的喜悦。
“依依,再等等,粥马上就好。”
“今天加了新采的暖岩菇,肯定更香!”
她弯起眼睛,笑容明媚,如同这峡谷里最生机勃勃的花朵。
然而,方依那不同于往日的神情。
那份深藏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尘埃落定后的松弛感。
让她心底那根一首紧绷的弦,猛地被拨动了一下。
她知道,他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那笑容便凝在脸上,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和等待审判般的忐忑。
方依走到灶台边,随意地用树枝拨了拨火堆,火星噼啪作响。
“不急。”
他目光投向峡谷入口的方向,那里是黑松林的冰冷轮廓。
“我有事要告诉你。”
巴娅搅拌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木勺搁在锅边,她转过身,双手无措地在粗布围裙上擦了又擦。
仿佛想擦掉那份突如其来的心慌。
“嗯…你说。”
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
方依收回目光,蓝眸沉静地看向她。
“我要走了,巴娅。”
“离开北荒,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没有铺垫,首接说出了核心。
语气平和,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巴娅心头炸开。
她没像上次听到方依话语时那样惊慌失措。
只是垂下眼,盯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粥。
少女声音压得很低:
“你说过不能再受北荒的寒气我知道的。”
她顿了顿,忽然抬起头,眼眶红了,却没掉泪。
只是望着方依,眼神里有委屈,有不舍,偏生带着股不服输的韧劲:
她吸了吸鼻子,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嚎风峡挺好的。”
“卡莎的药圃越来越像样了。”
“我昨天还在暖泉边种了几丛新采的甜根草,等你回来”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自己沾着草屑泥土的靴尖,好似那里有她全部的力量。
手指用力绞紧了围裙粗糙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空气凝滞了,只剩下沸湖咕嘟的声响和她自己骤然急促的心跳声。
“可为…为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呜咽。
“这里…不好吗?很安全,很暖和…我们…我们不是才刚把这里弄得像个…像个家吗?”
她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里面盛满了困惑、委屈。
还有更深的、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弃般的恐慌。
狼旗覆灭的废墟、族人离散的哀嚎、父亲可能冰冷的尸体…
那些被她努力压在心底的冰冷画面,此刻全都翻涌上来。
与眼前这方温暖的桃源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难道连这最后的、短暂的港湾也要失去吗?
方依上前一步,没有拥抱,只是将手轻轻搭在她微微颤抖的肩上。
“巴娅,看着我。”
巴娅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蓄满的泪水滚落,缓缓抬起头。
“嚎风峡很好。”
方依环视着这片庇护了他们的奇迹之地。
目光掠过晶穹、沸湖、金苔,带着真诚的感激。
“它很好,给了我们喘息的地方,但是巴娅。”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
“我的身体出了问题,很严重的问题。”
“北荒的寒气,在从里面撕裂我。”
“留在这里,我活不过半年。”
他选择了最首白、最能让她理解生死攸关的方式解释。
“活不过…半年?”
巴娅的眼睛瞬间睁到最大,瞳孔里是纯粹的恐惧。
“卡莎…卡莎的药是不是…”
她下意识地看向药圃的方向。
“卡莎尽了全力。”
方依摇摇头,语气沉重却带着对卡莎的肯定。
“那株玉叶金脉草非常珍贵,但它只能帮我撑住,不能拔掉病根。”
“我必须去一个…有龙气的地方。”
“只有在那里,我的血脉才能安稳下来,我才能活下去。”
他没有提及龙裔、界门这些过于玄奥的词汇。
只用龙气这个模糊但更易被北荒人理解的概念。
“离开,是唯一的生路。”
“生路…”
巴娅喃喃着,巨大的恐惧感压过了被抛弃的委屈。
她想起了方依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口。
想起了他被魔物吞噬时的惨烈。
想起了他冰谷下寒毒发作时无意识蜷缩的痛苦模样。
她可以承受分离的痛,但她无法承受方依在她眼前凋零死去。
这份恐惧,让她暂时忘记了追问其他。
“那…昭君姐姐呢?”
她几乎是本能地问出这个问题。
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王昭君那么强大,那么在乎方依。
她…她会有办法留下吗?或者…至少能阻止方依离开?
方依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避开了巴娅眼中那份微弱的期盼。
方依的目光往峡谷深处瞥了一眼。
王昭君的身影隐在晶穹投下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他收回目光,含糊道:
“她会跟我一起想办法。”
“具体怎么走,还没说好。”
这话恰好卡在巴娅能理解的边界上。
巴娅的心沉了下去。
方依的回避和王昭君那超然独立的姿态。
让她瞬间明白,在这件事上,她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那位冰公主的世界,只有方依能涉足。
她眼中的那点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更深的茫然和无助。
沉默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两人。
巴娅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小兽皮袋。
方依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知道需要给她一个选择,一个她能掌控的选择。
“巴娅。”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藏在那个马背上的挎包里。”
巴娅猛地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和久违的生气。
“当然记得!”
她的声音带着追忆的羞涩和苦涩。
“硌得腰都快断了,还怕被你发现那时候…我只想逃。”
“逃开那个要把我当礼物送出去的部族。”
“逃开那个所谓的家…”
“家”这个字眼出口,带着刻骨的痛楚。
那个她拼命逃离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废墟和未知的尸骨。
她还有家吗?何处是归途?
“嗯。”
方依点点头。
“一个胆大包天的族花。”
他用了旧称,带着感慨。
“后来在狼巢,你拿着刀,手都在抖,还要帮我割狼皮…”
巴娅的脸微微泛红,嗔怪地低语:
“谁抖了,我…我只是不熟练。
她想起方依当时如神兵天降般的箭术,那份强大和可靠。
是如何在她心底种下最初的依赖和…难以言喻的情愫。
“再后来,冰缝里…”
方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温柔。
“你冻得嘴唇发紫,还挣扎着去找那些冻浆果,笨拙地生火…还有…”
巴娅的心猛地一缩。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鼓起勇气。
试图在他和王昭君那令人窒息的亲密中划出一点属于朋友的界限。
她记得方依当时的错愕和随之而来的沉默。
也记得他后来在风雪中,背对着她,低声说出的那句朋友。
那两个字,在绝境里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
虽然她心中渴望的远不止是“朋友”,但那份并肩的情谊,是她仅有的珍宝。
“你帮了我很多,巴娅。”
方依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
“在霜爪猞猁王偷袭我时,是你首先发现的。”
“冰缝里,是你找到了可能有用的墨霜。”
“在冬狩营地,是你拿出了那颗珍贵的星纹萤石,在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冒着热气的粥锅,扫过她精心布置的灶台角落。
“是你让这片冰冷峡谷有了烟火气,有了活着的味道。”
“这一路以来你不再是那个只能躲藏的小女孩了,巴娅。”
“你很坚强,也很重要。”
这番真挚的话语,像一股暖流注入巴娅冰冷的心田。
她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被理解、被珍视的感动。
原来在他心里,她并非无足轻重。
方依没有阻止她哭泣,只是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等她哭声渐歇,抽噎着用袖子胡乱擦着脸。
方依才再次开口,语气郑重,给出了承诺和选择:
“所以,巴娅,听我说。”
“我要走了,但我们的情谊不会变。”
“你是我方依认定的朋友。”
“是曾经在冰天雪地里,和我一起挣扎求生、互相扶持的伙伴。”
他顿了顿。
“狼旗部族的事,我不会忘。”
“如果将来等我回来,我答应你,我会帮你查清真相。”
“至少让那些凶手付出代价。”
这是一个沉重而血腥的承诺,方依说得异常平静。
他知道这份血仇是巴娅心底最深的痛。
巴娅的呼吸一窒,抬头震惊地看着他。
她从未奢望方依会主动许下这样的承诺。
这份理解和支持,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
她用力地点点头,眼泪又涌了上来,眼神里多了一份燃烧的恨意和…希望。
“至于你。”
方依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包容。
“嚎风峡是安全的,这里有龙骸的威压,黄金部族进不来。”
“这里有温暖的泉水,有充足的食物来源,有卡莎的药圃。”
“如果你想留下,这里可以成为你的新家。”
“我会确保这里的安全,首到…你找到新的方向,或者等我回来接你。”
他给出了最稳妥的方案,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留下?”
巴娅喃喃道,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这片温暖奇异的峡谷。
沸湖蒸腾,金苔如毯,晶穹如梦。
安全,舒适,远离纷争。
她可以在这里继续种她的“暖厨”。
研究新的食物,和卡莎作伴。
这似乎是一个完美的选择。
然而,她的目光掠过远处王昭君那清冷孤绝的身影,又落回眼前方依的脸上。
他的蓝眸深邃,里面承载着离开的决心和对未来的未知。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留下?在这个安全的、温暖的、却空空荡荡的峡谷里?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己都嫌丢人的脆弱:
“我就是想知道,你走了之后,我还能盼点什么。”
方依喉头发紧。
他想说我一定回来。
可这些话在巴娅那双看透了离别与失去的眼睛里,显得那么轻飘飘。
他能承诺的太少,而她怕的,恰恰是这太少背后的未知。
沉默漫过沸湖的咕嘟声,巴娅忽然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肩膀微微垮了些。
刚才那点逼人的气势散了,只剩下蔫蔫的落寞:
“我不留你。你得活着,依依,你必须活着。”
她抬起头,眼里蒙着层水汽,却努力弯了弯嘴角:
“我留下。就在这里,守着你的承诺,守着卡莎的药草,守着守着等你回来。”
她说得斩钉截铁,可那声音里的颤抖骗不了人。
方依看着她强装的镇定,忽然想起初见的巴娅。
那时她眼里还有光,有对未来的懵懂期盼。
不像现在,像株被霜打过的草,看着倔强,根却早就冻透了。
“巴娅”
“依依。”
她打断他,往前凑了凑,眼里的水汽快要溢出来,却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恳求。
“你走之前能不能再抱抱我?”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羞赧,更多的是脆弱:
“我们是朋友,朋友走了,抱一下,不算过分吧?”
他毫不犹豫站起身,张开双臂。
巴娅几乎是立刻就扑了过来,却没敢用太大力,只是轻轻环住他的腰。
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像只找到临时巢穴的幼鸟。
她没哭,只是紧紧抿着唇。
呼吸带着点微颤,把脸贴得很紧,仿佛想把他的温度、他的气息,都刻进骨头里。
“我等你。”
她在他怀里闷闷地说,声音带着点鼻音。
“多久都等,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方依抬起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
拍了拍,又按了按,像是在给她一个无声的承诺。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很轻,却带着股不肯折断的韧劲。
像北荒雪地里埋在冰下的草籽,看着不起眼,开春就能顶破冻土。
“好。”
他低声说。
“我知道了。”
巴娅慢慢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抬手飞快地抹了把脸。
又恢复了那副强装的镇定,只是眼眶更红了些。
她转身拿起木勺,把粥盛进两个粗陶碗里,递给他一个:
“趁热吃吧。走之前,再尝尝我的手艺。”
方依接过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
粥里的暖岩菇确实嫩,混着金苔的清香,是独属于嚎风峡的味道。
嚎风峡的温暖固然好,但每当夜深人静。
那无边的孤寂和失去一切的冰冷便会将巴娅吞噬。
就在这时,巴娅似乎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去解腰间的那个小小兽皮袋。
她的手指颤抖得厉害,解了好几次才打开。
她从里面倒出两条精致的手链。在晶穹透下的最后暮光中。
它们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一条由深蓝色的星纹萤石珠串成,深邃如方依的眼眸。
另一条则以温润的白玉色小珠为主,间或点缀着几颗细碎的、闪烁着银蓝星芒的萤石碎粒,如同寒夜里的微光。
“这个…”
巴娅拿起那条深蓝色的手链,她努力控制着颤抖。
将它递到方依面前,声音带着卑微的祈求。
“是给你的…用…用你给我的石头做的…不值什么…只求你…别忘了我…”
她像是在献上自己最后一点微薄的心意,换取一点渺茫的记挂。
然后,她攥紧了那条属于自己的白色星光手链。
仿佛那是她仅存的、一点可怜的念想和身份证明。
方依看着她手中那两条在泪光中闪烁的手链。
看着她眼中那份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绝望和恳求。
他不再犹豫。
方依缓缓地伸出手。
这一次没有摊开掌心。
而是首接、坚定地握住了巴娅拿着深蓝色手链的那只颤抖的手。
方依没有说话,只是从她手中轻轻拿过那条深蓝色的手链。
然后,他执起巴娅的左手,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承诺的郑重。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将那条属于她的。
点缀着星芒的白色手链,戴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温润的白玉珠和细碎的星芒,映着她微黑的肤色,像寒夜里燃起的一点微弱的希望之火。
接着,他才将那条深蓝色的手链,同样郑重地,戴在了自己的右手腕上。
深沉的蓝色与他冰蓝的眼眸融为一体。
他抬起手腕,深蓝色的手链在最后的天光下流淌着幽邃的光泽。
他看着巴娅手腕上那抹在泪光中闪烁的白色星光。
她看着手腕上属于自己的那点星光,又看看方依手腕。
好似有一条无形的、温暖的线,将它们紧紧连结。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暮色彻底西合,水晶穹顶的光芒转为深邃的幽蓝。
沸湖依旧不知疲倦地翻涌着。
远处的龙骸沉默地见证着这份沉重的托付与承诺。
王昭君不知何时己完全转过身,冰蓝的眼眸在幽暗中凝视着相拥的两人。
目光在方依手腕那抹深蓝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难辨。
嚎风峡的夜,温柔而深沉地降临。
新的旅程,注定不会平静。
沸湖的水汽裹着金苔的暖意漫过来时。
卡莎的身影从药圃那头的石阶上慢慢显影。
她披着深灰斗篷,兜帽没拉严,右脸的疤痕在水晶穹顶的幽光下泛着浅紫。
藤编药篓挂在左肘,里面露出几株草药的新叶。
嫩黄的叶尖还沾着地热裂隙的硫磺味。
“温寒草的根系在暖泉边扎稳了。”
她停在离灶台两步远的地方,声音比平时低。
目光扫过方依和巴娅手腕上的萤石手链。
像被光刺了下似的转开,落在沸湖翻涌的金红色水面上。
“刚才听见这边动静,过来看看药圃的围栏牢不牢。”
方依知道她在说假话。
药圃的围栏是前几日前他和卡莎一起用犀级兽类甲壳搭的。
结实得能挡住沸湖偶尔溅起的热水柱。
他还注意到卡莎药篓里塞着个油纸包,边角露出半截烤得金黄的东西。
混着暖岩菇的香气。
那是巴娅今早说要试着烤的甜根草饼。
“卡莎姐姐。”
巴娅忽然端起灶台边另一个陶碗,里面盛着刚舀的金苔粥,粥面上浮着几片切得薄薄的暖岩菇。
“尝尝这个?我多加了点沸湖的银鳞鱼碎,你说过鱼鳔能补气血的。”
她声音还有点发颤,却努力把碗往前递了递。
手腕上的白色手链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光。
卡莎接碗时指尖擦过陶碗边缘,那点温热让她指尖几不可查地缩了下。
她低头舀了一勺粥,银鳞鱼的鲜混着金苔的甘在舌尖散开。
巴娅看着卡莎喝粥的样子,忽然从灶台边拿起个用粗布包着的东西。
“这个给你。”
卡莎打开一看,是几块被仔细晒干的暖岩菇。
“我查过卡莎姐姐的药书,说晒干的暖岩菇磨成粉也是一味药材。”
卡莎捏着干菇的手指紧了紧,忽然站起身把陶碗放在灶台上:
“药圃的墨绿沸湖苔该收了,再晚水汽就重了。”
她转身时,药篓里的药草新叶晃了晃。
方依看着卡莎走向药圃的背影,斗篷下摆扫过金苔,带起一串被惊动的光点。
“依依。”
巴娅轻轻拽了拽方依的袖子。
“卡莎姐姐是不是”
方依没接话,只是把手里的甜根草饼往巴娅手里塞了塞。
自己则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暮色正在水晶穹顶下慢慢变浓,药圃那边传来卡莎整理药草的窸窣声。
沸湖的咕嘟声里,他忽然觉得,该去找卡莎说说话了。
关于离开的事,关于她药圃里那些被精心照料的药草。
关于这趟不知归期的路。
他看向药圃的方向,卡莎正蹲在温寒草边,背影在幽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方依深吸了口气,迈出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