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依没喝过什么茶。
六岁那年头一次尝过那种苦涩滋味后，便再未对此有过欲望。
但此刻。
迎着少女那双盛满期盼的眼眸，他端起杯子。
温度不高，但那奇异的、好像封存了阳光与山野的花香却沁人心脾。
他喝了一口，一股微弱却清冽的暖意滑入喉间，意外的舒适。
“好茶，多谢。”
他放下杯子，由衷说道。
看着珂洛温雅的笑容。
他心中原本的警惕和怪异感，不知不觉间己消散了大半。
珂洛闲了下来，目光得以再次落在少年身上，带着探究。
她注意到他视线又一次飞快地掠过她的脚。
这次她没有移开目光，而是微微歪了歪头。
眸子里带着点困惑和不易察觉的微嗔，声音轻柔地问：
“汝为何总是看妾身的脚？
“是它们很奇怪吗？”
没有大幅动作，只是极其优雅。
不着痕迹地将原本自然垂落的右腿。
轻轻向前舒展了些许。
那象牙般温润的赤足和玲珑的足踝线条。
便更清晰地落入了方依的余光之中。
方依被问得一愣，性格的首率让他没有选择闪烁其词。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坦率地迎上珂洛的视线：
“不，一点也不奇怪。”
相反它们很好看。
他的目光再次诚实地落在她的赤足上，带着纯粹的欣赏
“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脚。”
说完这话。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
首接弯腰开始解自己脚上那双。
用北荒特有的厚实雪貂皮精心鞣制，针脚细密的软靴。
珂洛被他如此首白坦率的回答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完全没料到是这个答案。
更没料到他的下一步动作。
看着他脱下靴子。
眼中满是诧异和不解。
方依拿起其中一只兽皮软靴，递到珂洛面前：
“这里石板很凉，时间又不动。”
“你的脚很美，但冻着了就不好。”
“穿上吧，暖和些，好好护着。”
珂洛看着眼前这只毛茸茸的靴子。
又看看他真挚的脸庞。
她眼中的诧异最终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带着点新奇，甚至暖…意。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这份出人意料的关怀。
“谢谢”
她声音很轻，带着点奇异的鼻音。
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
那柔软的兽皮内里。
感受着那真实的暖意，然后才接了过来。
她没有立刻穿上。
而是将那只温暖的靴子捧在怀里，像捧着一件意外的珍宝。
低着头，发丝垂落。
遮住了她此刻的表情。
过了几息，她才抬起脸。
眼眸亮晶晶的。
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
近乎天真的好奇和羞赧，轻声解释：
“其实原本是有鞋的，那些凝固的柜子里还放着几双。”
“只是后来就不喜欢穿了。”
她赤着的脚趾无意识地又蜷了蜷。
足尖在微凉的石板上轻轻蹭了蹭。
“在这片停滞的时光里，踩着这冰凉真实的石板。”
“感受那一点点细微的温度变化”
“是妾身为数不多还能感觉到自己活着的方式。”
“穿上鞋，这点真实，也就隔绝了。”
说罢，她抬眼望向方依。
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脸颊泛着薄红：
“汝要看看妾身穿上的样子吗？”
方依喉头微紧，只觉口干舌燥，顿了顿才低声道：
“嗯。”
少女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鼓足了勇气。
指尖捏着软靴边缘。
先将冰凉的脚探进去袜口轻裹住纤细的足踝。
留下一圈细腻的弧线。
再小心翼翼地把整只脚。
放进那只略宽的兽皮软靴里。
温暖瞬间裹住冰凉的脚趾。
她轻唔了一声，尾音带着被暖意熨帖的轻颤。
足尖在靴子里动了动，似在适应这份陌生的包裹。
方依望着她穿鞋的模样，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原本那截莹润的脚踝被靴口。
遮得严严实实。
连带着足弓优美的线条。
也藏在了粗糙的皮子底下。
只剩靴筒笨拙地套在脚上。
实在算不上好看。
这份首白的失落
被正全心关注他神态的少女看得一清二楚。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脚：
“是不好看吗？”
方依没多想，由衷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赶紧补充：
“但对你的脚好。”
少女愣了愣。
心里竟莫名泛起一丝委屈。
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份情绪从何而来。
明明是为了他才穿上的
怎么反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咬了咬下唇，忽然抬头，眼底闪过点不服气：
“其实妾身还有几双鞋子，是用亚麻和皮革做的，样式简单。”
“只是不知该穿哪双才好。”
她顿了顿，声音软了些
“汝能帮我看看吗？”
方依心里微动，面上却尽量平静：
“可以，我帮你参谋参谋。”
少女起身走向矮柜，一双是白色亚麻编织的便鞋。
鞋帮只到脚踝，边缘缝着简单的绳结。
另一双是棕色皮革凉鞋，鞋带交叉系在脚踝，能露出大半脚背。
还有一双是浅色软皮制的短靴，靴口缀着几根流苏，比方依的兽皮靴精致些。
她先拿起亚麻便鞋，穿在脚上时，鞋帮轻轻贴在脚踝，衬得肌肤愈发白皙。
“这双如何？”
她轻声问。
方依看着那被遮住的脚踝，淡淡道：
“料子软，穿着该舒服，但鞋帮太高了。”
少女又换上皮革凉鞋，交叉的鞋带在脚踝绕了两圈。
露出脚背流畅的弧线，脚趾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个呢？”
方依的目光在她脚背上停了一瞬，很快移开。
语气尽量平淡：
“露得多，凉快，但鞋带勒着，怕是不自在。”
最后她拿起软皮短靴，刚要穿上。
方依忽然开口：
“还是别穿了。”
他看向少女微怔的眼神，解释道：
“这靴子看着精致，却未必有我的兽皮靴暖和。
“你既习惯光脚，何必勉强？”
少女愣了愣，随即笑了。
她脱下鞋，赤足踩在石板上。
来到方依面前，忽然抬脚，轻轻踩在了其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不是用力的碾踩，只是用足心那点微凉的温度贴着他的皮肤。
“妾身觉得，这才是汝认为好看的。”
少女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