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从阴鬼门主残魂中得来的精细海图,罗幻一路向东南方向飞行。他刻意避开了几处标记为妖兽巢穴和空间紊乱的局域,速度虽不算最快,但胜在稳妥。
半月之后,前方海天的颜色开始变得诡异。原本湛蓝的天空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调,海水也呈现出一种暗沉沉的墨蓝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阴冷。
“快到‘鬼雾海’边缘了。”罗幻看着星盘海图上那片被标记为深红色的广阔局域,神色凝重。根据海图和残魂记忆,这片鬼雾海是前往星尘岛的最大障碍,终年被一种能侵蚀神识、混肴方向的诡异雾气笼罩,其中不仅隐藏着凶戾的鬼物、海妖,更有防不胜防的空间裂缝。即便是金丹修士,也不敢轻易深入内核局域。
他所选择的这条“秘密航道”,是沿着鬼雾海外围一条相对安全的走廊,但即便如此,也需穿越一片雾气较为稀薄的地带。
罗幻降下遁光,贴近海面飞行,同时将神识收缩到周身十丈范围内,全力感知着周围的任何细微变化。肩头的小皇经过半月休养,已然彻底恢复,暗金色的甲壳流光溢彩,气息甚至比之前更凝练了一分。它同样警剔地注视着四周,皇级虫豸的本能让它对这类阴邪环境有着天然的厌恶和警觉。
又飞行了数日,周围的雾气逐渐浓郁起来,能见度越来越低。神识受到的压制也越发明显,探出体外不过三五丈便模糊不清。海浪声在雾气中变得沉闷而遥远,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飞行时带起的微弱风声。
这天,他正小心翼翼地在浓雾中穿行,突然,前方隐约传来了斗法的轰鸣声和某种妖兽的嘶吼!
罗幻立刻停下身形,隐匿气息,如同一块礁石般悬浮在雾气中,凝神望去。
只见前方数百丈外,雾气略微稀薄的海面上,一艘长约二十馀丈、通体由某种青色灵木打造、船身铭刻着防御阵法的中型帆船,正被三头体型庞大、形似章鱼、却长着狰狞鬼面的妖兽围攻!
那鬼面章鱼妖兽,每一条触手都粗如巨蟒,布满吸盘,挥舞间带着腥风和道道黑色的水箭,不断轰击着帆船的护体光罩。光罩剧烈闪铄,明灭不定,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船上有七八名修士正在奋力抵抗,各种法器、法术的光芒不断亮起,与妖兽的触手和水箭碰撞,炸开一团团灵光。
这些修士的修为参差不齐,最强的是一名站在船首、操控着一柄蓝色飞叉的中年汉子,约有筑基中期修为。其馀几人则多是炼气后期到筑基初期。他们的功法路数各异,服饰也不统一,看起来象是一艘临时凑齐人手的客船或者商船。
那三头鬼面章鱼,实力都达到了二阶中后期,相当于筑基中后期,皮糙肉厚,又占据地利,打得船上修士险象环生。眼看护罩就要破碎,船毁人亡的惨剧即将发生。
罗幻目光扫过战场,并无出手之意。在这陌生险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正准备绕行,目光却忽然被船尾甲板上的一道身影吸引。
那是一名身穿素白长裙的女子,脸上蒙着一层轻纱,看不清具体容貌,但身段窈窕,气质清冷如莲。她并未象其他人那样奋力攻击妖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托着一盏造型古朴、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青铜灯盏。
那灯盏散发出的白光并不强烈,却仿佛能驱散周围的阴冷与邪祟,形成一个直径约三丈的洁净光圈。凡是进入光圈范围的黑色水箭或是妖兽触手散发出的腥臭气息,都会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淡化、消失。
女子气息内敛,罗幻一时竟看不出其具体修为,只觉得她站在那里,与周围混乱的战局格格不入,有种超然物外的平静。
“这女子……不简单。”罗幻心中暗道。那青铜灯盏绝非凡品,至少也是顶阶法器,甚至可能是法宝雏形。
就在这时,战局突变!
一头最为庞大的、相当于筑基后期的鬼面章鱼,似乎被船上修士的抵抗激怒,发出一声尖锐的鬼啸,巨大的触手猛地收缩,然后如同巨锤般,携带着万钧之力和浓郁的黑色妖煞,狠狠砸向帆船中段!
“不好!快加固护罩!”船首的中年汉子脸色大变,厉声喝道,同时全力催动蓝色飞叉迎了上去。
其他修士也纷纷将法力注入船体阵法。
然而,那鬼面章鱼的全力一击威力太过恐怖!
“轰——咔!!!”
帆船的护体光罩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如同琉璃般寸寸碎裂!狂暴的冲击力直接将船体砸得倾斜,木屑纷飞,好几名炼气期修士被震得口喷鲜血,跌落海中!
那巨大的触手馀势不减,带着腥风,扫向船尾那名白裙女子!
眼看那女子就要香消玉殒,船上的修士都露出了绝望之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白裙女子终于动了。
她甚至没有抬头看那袭来的恐怖触手,只是素手轻轻一弹指,一点豆大的、纯净无比的白色灯花,从青铜灯盏中飘飞而出,轻飘飘地迎向了那粗壮的、布满吸盘的狰狞触手。
那画面,极具反差感。仿佛萤火之于皓月,微尘之于山岳。
然而,下一瞬——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了油脂!
那一点看似微弱的白色灯花,在接触到黑色触手的瞬间,猛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光和热!纯净、阳刚、带着净化一切邪祟的浩然气息!
鬼面章鱼那坚韧无比、足以硬抗法器的触手,在这白色灯花的灼烧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萎缩,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猛地缩了回去,触手尖端已然化作焦炭!
不仅如此,那白色灯花并未熄灭,而是如同附骨之疽般,沿着触手迅速蔓延而上,所过之处,妖煞溃散,血肉成灰!
另外两头鬼面章鱼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恐惧的嘶鸣,竟不敢再战,猛地潜入深海中,消失不见。
而那头被灯花灼伤的鬼面章鱼,挣扎了片刻,庞大的身躯便以更快的速度变得干瘪、焦黑,最终化作一堆飞灰,飘散在海风与雾气之中。
转眼之间,形势逆转!
船上幸存的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船尾那依旧静立、仿佛什么都没做过的白裙女子。
那船首的中年汉子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语气充满了敬畏:“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能如此轻描淡写灭杀二阶顶峰妖兽,此女修为,至少也是筑基后期,甚至可能是假丹境界!
白裙女子微微颔首,声音清冷悦耳,却带着一种疏离感:“举手之劳。尽快修复船只,离开此地。”
她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扫过了罗幻隐匿的方向,虽然隔着浓雾,但罗幻却感觉那道目光仿佛穿透了雾气,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罗幻心中凛然。此女果然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他不再隐匿,身形一动,从雾气中显露出身形,隔着一段距离,对着那白裙女子和船上的修士拱了拱手:“在下韩立,路过此地,见贵船遇险,本想相助,看来是多虑了。”
那中年汉子见又出现一位气息深沉的修士,不敢怠慢,连忙还礼:“在下乃是这‘青玉舟’的管事刘横,多谢韩道友挂怀。若非这位前辈出手,我等今日恐怕在劫难逃。”
白裙女子看了罗幻一眼,目光在他肩头的小皇身上微微停留,轻纱下的容颜看不出表情,只是淡淡说道:“道友隐匿功夫不错。”
罗幻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雕虫小技,让前辈见笑了。”
刘横见两人似乎认识(?),又见罗幻气度不凡,便热情邀请道:“韩道友也是要前往星尘岛吧?不如一同乘船?这鬼雾海危机四伏,人多也好有个照应。我们这青玉舟虽然受损,但内核阵法无恙,速度尚可。”
罗幻略一沉吟。独自飞行确实消耗法力且危险,搭乘这艘船能省却不少麻烦。而且,他对那位神秘的白裙女子也颇为好奇。
他看了一眼那白裙女子,见她并无反对之意,便对刘横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叼扰刘管事了。”
“哈哈,韩道友客气了,快请上船!”
罗幻飞身落在青玉舟的甲板上,与那白裙女子保持着一段距离。小皇安静地趴在他肩头,暗金色的复眼却微微转动,同样在打量着那个手持青铜灯盏的女子。
青玉舟在刘横的指挥下,开始修复损伤,调整方向,继续沿着航道前行。
浓雾依旧,将船只吞没。罗幻站在船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清冷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
这趟星尘岛之行,似乎因为这位神秘女修的出现,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