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的寒意渗入胶州,却冻不住烟花街“醉月楼”的靡靡之音。
丝竹管弦脂粉甜,柔香粉黛处处吻。
林七雨斜倚在雅间的软榻上,对窗外的喧嚣充耳不闻。
他怀抱着两位绝色美人。
一者身着华美宫装,神态温婉,眉眼间依稀可见昔日风韵。
另一者则是豆蔻少女模样,衣裙精致,面容娇憨。
她们正是苏墨鳞的妻女,苏玉环与苏蘩。
他对面,抚民监主事苏墨鳞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苏大人,‘抚民监’这新衙门,听着气派。”
林七雨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慵懒的调子,指尖划过苏蘩的发髻,
“抚的是哪门子民?监的是何种邪魔歪道啊?”
苏墨鳞喉结滚动,“回魔尊大人,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抚民监,不抚民,只抓民!”
他顿了顿,“专司缉捕非法难民!”
“哦?”林七雨抬眼,
“非法难民,意思是入境的时候,登记造册,发的良民证不算了?”
“非也。”苏墨鳞艰难地吐出字眼,
“非法难民,乃指违法作乱之流民。
譬如:当街喧哗扰民、污秽街道、行止不端、违禁通行…乃至灵舟超速。
他语速平板,像是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公文。
雅间内丝竹声隐约,脂粉香浮动,衬得这番话语愈发荒诞刺耳。
林七雨嘴角勾起一抹忍不住笑的弧度,指尖在苏玉环的颈项处轻轻摩挲,
“当街喧哗也算非法?苏大人,贵监这法网,织得可真是密不透风。”
“上峰严令!”苏墨鳞语气中也带着不耐烦,
“每日须缉拿四百名此类非法难民,以正视听,肃清流弊,此乃定数!”
“四百?”林七雨指尖一顿,目光陡然锐利,穿透雕花窗棂,投向胶州城四方隐约可见的四座擎天巨塔轮廓。
话音未落——
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如同鬼嚎,骤然撕裂胶州城的上空!
几乎同时,百乐坡方向,一片遮天蔽日的“灰云”贴着地面汹涌而来!
那是夏雯玉驱使的残蛾大军!
显然,这是夏雯玉的二代溅染已经量产完成了,这是在发动第一波的试探性进攻。
数以十万计的残蛾,残缺的翅膀高速震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如同死亡的浪潮,悍然扑向胶州高耸的城墙!
胶州城瞬间炸锅!
尖叫声、哭喊声、金铁交鸣声混成一片。
城墙上符文爆闪,四座护城巨塔顶端,猛地爆发出强烈的粉玉色光华!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的粉玉色光罩如同倒扣的巨碗,瞬间将整个胶州城笼罩在内!
光罩上流淌着玄奥的符文,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微苦清香的波动——正是清心粉玉花的独有气息。
光罩一形成,冲在最前方的残蛾撞上去,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失去了意识,直直的砸落在城墙外。
后续的残蛾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地冲击光罩,却只能在粉玉光晕上激起阵阵涟漪,旋即步上后尘,摔得粉碎。
城头守军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光罩坚不可摧,残蛾的冲击如同蚍蜉撼树。
林七雨站在窗边,死死盯着那流转着粉玉光华的巨大护罩。
光罩并非均匀一体,其光晕流转间,隐约可见能量的脉络,正源源不断地从四座巨塔汲取着力量。
“这就是你们最后计划了吧!”
林七雨低声自语,眼中寒芒锐利,
“天明药老和陆擎山,虽然你们两都被我奸计陷害而死!
但你们留下的遗产,却还在保护胶州。
陆擎山的城墙十分坚固,高达百米,一般的感染体翻不过墙。
四桌宝塔编制的防护罩,可以让残蛾这种小型飞行单位被暂时定住,最后掉落在墙外。”
想到这里,林七雨忽然愣住了,他想起了天明药老燃烧自已的精血,从而让其他二代溅染变异体暂时失神的场面。
“原来是这样,难怪每天要抓四百个非法难民,原来是拿到塔里当耗材烧!”
就在光罩外残蛾飞灰湮灭,光罩内人心稍定之际。
“砰!”
城区外围,靠近城墙的难民窝棚区边缘,一艘破旧的运货灵舟因驾驶员被漫天虫影和刺耳警报吓得魂飞魄散,操作失误!
灵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嘶鸣,骤然加速,失控地撞塌了一处窝棚的角落,尘土飞扬。
“抓住他!非法超速!危害安全!”
几个臂缠“抚民监执法”红袖章的酷吏如同闻到腥味的鬣狗,从街角阴影里猛扑出来,动作迅捷无比。
一个穿着破旧棉袄、满脸惊恐的中年汉子刚从翻倒的灵舟里爬出,就被铁链狠狠套住了脖子,勒得他直翻白眼。
“官爷,饶命啊,其他人当时也在超速驾驶灵舟的啊!”
他声嘶力竭地辩解,在泥泞的地上挣扎。
“闭嘴,超速就是超速!
你已构成‘非法难民’危害罪!
拿下!”
为首的酷吏厉声呵斥,毫不留情地将他拖拽起来。
“爹爹!”
一个约莫七八岁、穿着打补丁小花袄、梳着两个乱糟糟小揪揪的女孩哭喊着从倒塌的窝棚里冲出来,死死抱住汉子的腿,
“别抓我爹!求求你们!爹!”
“滚开!小贱种!”
一个酷吏不耐烦地抬脚,狠狠踹在女孩瘦弱的肩膀上。
女孩痛叫一声,像断了线的风筝摔出去,重重跌在冰冷的泥水里。
花袄沾满污秽,额头撞在碎石上,顿时血流如注,混着泪水在脏污的小脸上冲开两道沟壑。
汉子目眦欲裂,喉咙被铁链扼住,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眼睁睁看着泥水中的女儿。
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从牙缝里挤出绝望的诅咒:
“畜生,我本末法地人,追随正道投了你们。
本是在帝法国当差,撤离的时候,我是花了钱买的盛法地身份。
早知如此。老子,老子宁可在末法地当邪修!
小荻,我的小荻啊!”
然而,两个酷吏哪里管那些。
那汉子大喊道,
“我和你们拼了。”
接着,他拔剑刺死了两名酷吏,然后自已也当着女儿的面自杀了。
小姑娘跪在父亲身边。
哭泣声淹没在警报的余音和远处城头隐约的欢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