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被点名的老者,则象是被定住了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满脸都是惊愕和徨恐。
他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不断地揉搓着,似乎这样可以缓解一些内心的紧张。
张顺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待众人都离去后,他才转过身,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着作为临时居所和办公的厢房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显得从容而淡定。
走到厢房门口,张顺义停下脚步,侧过头,用眼角的馀光扫了一眼身后的老者,淡淡地说道:“随我来。”
老者如梦初醒,连忙小步快跑,跟在张顺义身后。
一进屋,他便象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躬身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坐下说话。”张顺义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老者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小的站着回话就好,仙师有何吩咐?”
张顺义不再勉强,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观中多久了?负责何事?”
老者这才稍微定了定神,躬敬回答:“回仙师的话,小的叫王老栓,家就在山下王家坳。十三年前,赵仙师刚来的时候,观里缺人打扫,就把小的招来了。平日里就负责扫扫院子,清理些杂活,吃住都在观里。”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朴实的感激,“托仙师的福,小的那老伴去得早,留下三儿一女,也都借着这层关系,佃了观里的几亩下田种着,勉强能糊口。”
张顺义微微颔首,看来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他又问:“观内平日祭祀上香,是何章程?你可清楚?”
王老栓努力回想了一下,答道:“回仙师,前院大殿里供奉的是咱们禾山宗的祖师爷神象。每月初一,有一次小祭,就是上上香,换换供品。”
“逢三月、六月、九月、腊月,会有一次大祭,那时候赵仙师会亲自主持,场面也大些,县里的大户有时也会来上香。再详细的…小的就是个扫地的,就不清楚了。”
信息有限,但足够基础。
张顺义心中有了计较,他从袖中摸出一块约莫一两重的碎银,放在桌上,推向王老栓。
王老栓看到银子,眼睛都直了,他在观里干活,平日里也就是管饭,偶尔有点微薄的赏钱,何曾见过观主直接赏下整块的银子?
张顺义道:“王老栓,我看你做事还算稳妥。从今日起,你便算是我玄阴观的‘圊头’,专司负责观内茅厕清扫、粪肥堆积之事。月钱一两银子。”
“日后若玄阴观扩大规模,事务增多,你可去山下,寻一个老实本分、你知根知底的人上山,与你一同负责此职。”
“圊…圊头?月钱一两?”王老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清扫厕所虽然污秽,但在乡下本就是寻常事,如今竟然成了有正式名头、还有丰厚月钱的职司?他激动得浑身发抖,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磕头,“多谢仙师!多谢仙师恩典!小的一定尽心尽力……”
张顺义抬手虚扶,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他,没让他跪下去:“不必如此,这是你应得的。好了,你先出去,把如今观里最熟悉上下事务、最能主事的人叫进来。”
王老栓千恩万谢地捧着那块对他而言重若千钧的银子,晕乎乎地退了出去。
张顺义则暗中催动法诀,让阿大、阿二等五鬼隐匿身形气息,悄然翻出厢房,藏在院子周围的阴影角落里。
王老栓出去之后自然又将人群聚集起来,私下里的嘀咕、推举,便已被五鬼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片刻,门外传来谨慎的敲门声。
“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半旧但浆洗得干净的道袍、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面容算不上英俊,但眼神透着一股精明,举止也比王老栓从容得多。
进门后,他躬敬地行礼,口齿清淅:“弟子周康,拜见观主。”
张顺义早已从五鬼处得知,这周康乃是双云县内大户周家的一个旁系子弟,七年前花钱在玄阴观捐了个道籍,算是挂了名。
赵明远在时,他便凭借些许识字算数和人情世故的能力,逐渐负责起观内一些日常杂务的安排,刚才众人私下商议,也多半是以他为主,可见其在这批老人中颇有威信,算是个地头蛇式的人物。
“周康?”张顺义语气平淡,“听王老栓说,你之前负责观内杂事?”
周康态度谦卑,却不失分寸:“回观主,弟子愚钝,只是赵仙师在时,吩咐弟子帮忙打理些锁碎事务,谈不上负责。”
张顺义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以往玄阴观没有明确法度,散漫些也就罢了。如今我既来此,便容不得这般景象。你既然对观中事务熟悉,又有些主事之能,我便给你个机会。”
他目光直视周康,暗运灵力带出一股无形的压力:“现任命你为代理寮房执事,总管观内一应庶务。月钱暂定五两。”
“你出去后,即刻从现有人员中,挑选合适者,分别兼领‘水头’(负责汲水、供水)、‘火头’(负责柴草)、‘饭头’(负责做饭)、‘菜头’(负责蔬菜种植采买)、‘磨头’、‘碾头’(负责粮食加工)、‘槽头’(负责牲畜喂养)、‘净头’(负责庭院清洁)等职司。”
“限你今日之内,将玄阴观上下内外,彻底洒扫整理一遍,务必焕然一新。你可能做到?”
周康闻言,心中先是一惊,随即涌上巨大的惊喜!
代理寮房执事,月钱五两!
虽然不懂其中具体含义,但理应算是有了正式职司,可比他在赵明远手下时强了太多!
虽然只是“代理”,但无疑是新观主给予的巨大信任和机会。
他立刻深深躬身,语气坚定地表态:“弟子周康,定不负观主信任!必当竭尽全力,今日之内,定让观主看到一个整洁有序的玄阴观!”
“很好,去吧。”张顺义挥了挥手。
周康强压着激动,躬敬地退了出去,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张顺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
先用一个微不足道的职司和厚赏稳住最底层的老实人王老栓,再启用地头蛇周康,赋予其权力和责任,让其去整顿秩序。
恩威并施,分而治之,这玄阴观整顿的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至于这周康是真心归附还是另有算计,日后自有分晓。
眼下,先让这死气沉沉的道观,动起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