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将道观设在离城十里之外,是因为驻守任务的内核,乃是以凡人香火愿力,结合地脉节点,蕴养宗门所需的‘符钱’。”
他解释道,“县城内虽人气旺盛,但过于嘈杂,红尘浊气也重,反而不利于汇聚精纯愿力和引导地脉灵气。栖阴山那边有一处天然阴脉节点,环境清幽,正是设立道观、布阵蕴钱的理想之地。虽离城稍远,但影响不大,每月定期举办科仪便可收纳香火、展现些‘神迹’即可。”
张顺义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选址确实符合修行逻辑。
两人初次见面,又无深交,一路之上除了必要的介绍,并无太多共同话题。
赵明远似乎心事重重,也无心多言。
很快,车队抵达了栖阴山脚。
一座略显陈旧的道观出现在眼前,青灰色的墙壁爬满了苔藓,牌匾上“玄阴观”三个字也黯淡无光。
观宇规模不大,前后两进院子,显得有些冷清。
赵明远直接将张顺义引入观中,粗略指点了主殿、厢房、厨房、以及后院那处关键的地脉节点所在。
便道:“师弟,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在此安顿。这是观主令牌和地脉阵法操控玉符,你且收好。具体交接文书和历年帐目,明日我再与你细说。我还有些私人物品需要收拾,便不打扰你了。”
说罢,他便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张顺义看着赵明远离去的背影,又环顾这处处透着衰败气息的玄阴观,心知此地的情形恐怕比预想的还要复杂。
他压下心中思绪,吩咐陈远等道童简单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厢房,又将重要物资搬入观内,便也暂且歇下。
长途跋涉的疲惫涌上心头,至于详细探查这道观和周边环境,只能留待明日了。
夜色笼罩下的玄阴观,静悄悄的,只有山风吹过松林的呜咽声。
翌日清晨,张顺义在玄阴观那间勉强收拾出来的厢房中打坐调息完毕,刚起身活动了下筋骨,便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一名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面色有些蜡黄的小道童怯生生地在门外禀报:“观…观主,赵师伯请您去前院会客厅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张顺义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道袍,应了一声,跟着小道童穿过杂草丛生的前院。
晨曦通过稀疏的树影洒下,映照出观内置筑的斑驳与荒芜。
会客厅的门敞开着,赵明远已然端坐其中。
一张略显陈旧的柏木茶桌上,摆着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壶口正氤氲着淡淡的白气,散发出清雅的茶香。
赵明远今日换了一身稍新的灰色道袍,脸色比起昨日的倦怠显得精神了些,但眉宇间仍能看出一丝去意已决的迫切。
见到张顺义进来,赵明远立刻起身,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拱手道:“张师弟,昨夜休息得可好?这玄阴观简陋,委屈师弟了。”
张顺义还礼,同样面带微笑:“赵师兄客气了,修行之人,何处不可安身?倒是劳烦师兄一早相候。”
两人寒喧着分宾主落座。
赵明远亲自执壶,为张顺义斟上一杯热茶,茶汤清澈,香气扑鼻,显然是用了些好茶叶。
他放下茶壶,并未急于进入正题,而是略带歉意地解释道:“师弟,昨日为兄执意让你直接来观中,未让你在县城接受周县令的宴请,还望勿怪。”
张顺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示意无妨:“师兄必有深意,师弟愿闻其详。”
赵明远叹了口气,压低了些声音:“师弟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这双云县虽地处偏远,但毕竟久经教化,县城内三教九流混杂,尤其是那些个杂家修士、散修之流,个个都是人精,最擅察言观色、欺生讹诈。”
“师弟若昨日便在县城露面,难免被他们缠上,许以种种好处,或是设下圈套,初来者极易吃亏。为兄让你先来观中,正是想让你避开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先稳住脚跟。”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张顺义的神色,见其认真倾听,便继续推心置腹般说道:“至于为兄为何对师弟如此亲近,一来,你我一见如故;二来嘛…”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为兄听闻,师弟此番外派,与内门的高芷君师姐有些渊源?不瞒师弟,为兄…嘿嘿,其实也算是在高师姐门下混口饭吃。”
“如今托高师姐的福,总算熬够了资历,能调往莽荒山脉新拓之地,虽更艰苦,却也多了几分搏个前程的机会。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自然要多亲近亲近。”
张顺义心中了然,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柳残阳是高师姐的人,这赵明远看来也是借着高师姐的东风才能调离这“是非之地”。
当然,对方如此客气,恐怕与自己那五具能白日显形的鬼仆带来的震慑也不无关系。
毕竟,炼窍初期就能驾驭如此鬼物,任谁都会多想几分。
“原来如此,那师弟日后更要仰仗师兄提点了。”张顺义顺着他的话说道。
赵明远摆摆手:“提点谈不上,互相照应罢了。县城里那帮杂鱼,师弟日后有空闲了,随便张罗一场象样的科仪法事,显露些手段,自然就能震慑住,不必过于费心。当务之急,师弟还是先盘点清楚这玄阴观的家底为好。”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两本厚厚的、边角已经磨损的帐册,郑重地推到张顺义面前。
张顺义接过帐册,翻开略显发黄的纸页,边看边听赵明远在一旁解释:
“这玄阴观的道产,都在这里了。田产方面:有上等水田五百亩,中等田两千亩,下等田五千亩。另有茶山七座,规模尚可。还有依附的盐丁灶户七十户,他们在海边煮盐,每年需向观中缴纳定额盐货或折价。”
“这些田亩、茶山、盐户,刨去各项开销、损耗以及县中大户代管的抽成,平均下来,每年大概能折合七千两黄金上下,换算成符钱,约莫六七十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