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阿四已将二里外的羊倌带回。
张顺义屈指一弹,一缕清风拂过羊倌面门,解了迷魂法。
羊倌悠然醒转,眼中先是迷茫,随即被巨大的恐惧占据,待看到眼前平静的道人和那五具静立不动的骷髅,以及地上已然消失的蝠妖尸骸,恐惧才缓缓褪去,化为敬畏与后怕。
“道…道长…”
张顺义不等他多说,将十两黄金塞入他手中,又取出两张符录,一张翠绿欲滴,生机盎然,一张土黄沉稳,隐现光华。
“此是回春符,可治暗伤;此是灵盾符,危难时或可挡一灾劫。”
羊倌接过金子和灵符,激动得浑身颤斗,嘴唇嗫嚅着,眼中迸发出炽热的渴望,显然想要更多,或是祈求后辈仙缘。
张顺义却漠然转身,不再看他一眼。
羊倌到嘴边的话被这无声的冷漠生生打断,最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紧紧攥着金符,跟跄着退后,不敢再打扰。
是夜,谷中篝火哔啵作响,映照着张顺义平静的脸庞和五具寂然不动的骷髅,再无他声。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熹。
张顺命那羊倌自行回三川集报信,告知山路已通。
待羊倌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他才取出从黑水观获得的周边地域图,目光落在昨夜蝙蝠群来袭的方向,手指在地图上细细比划、计算,最终指尖重重地点在图中黑风山脉深处的一片局域。
“便是这个方向了…”
一旁,阿大与阿二已抬起滑竿,静立等侯。
张顺义悠然坐上滑竿,身体微微后靠。
“走。”
两具骷髅架起滑竿,步伐稳健如山,悄无声息地跃入密林深处,很快便消失在一片苍茫翠色之中。
滑竿在林间疾行,阿大阿二虽是骨架之身,却力大无穷,步伐迅捷而稳健,踩在厚厚的腐叶与盘结的树根上,几无声息。
越往黑风山深处,参天古木的树冠便越是遮天蔽日,虽是白昼,林下光线却晦暗如黄昏。
丝丝缕缕灰黑色的地脉阴气从土壤和岩石缝隙中渗出,缠绕在潮湿的空气中,带来刺骨的寒意。
这些阴气精纯程度一般,但胜在量多持久,若投入一些底材为引,耗费时日精心培育,确实足以滋养出几株灰白相间、形如鬼面的尸芝或其他偏好阴煞环境的灵植。
张顺义灵识扫过,心下稍作评估便放弃了念头。
“可惜,离近仙城还是太近,名头不大但基本人尽皆知此地来历,往来修士虽不多,却难免有识货之人。为此等品相的阴地暴露一处培育点,得不偿失。”他微微摇头,心思重新专注于手中的寻妖符。
那符录上的灵光指向愈发清淅明亮。
直至日头堪堪升至中天,一丝天光勉强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在前方一道巨大的天然屏障上。
那是一片近乎垂直的悬崖峭壁,岩石呈黑褐色,布满风蚀雨淋的痕迹和湿滑的苔藓。
寻妖符嗡鸣一声,灵光笔直地射向峭壁中部一道深邃的裂隙。
那裂隙宽约数丈,高不见顶,仿佛巨人用斧刃在蒙特内哥罗上劈开的一道狰狞伤口。
站在其下,隐隐能听到从深处传来的、无数细碎尖锐的“吱吱”叫声,嘈杂得令人心烦意乱,正是蝙蝠群聚特有的喧闹。
一股混合着浓烈氨味和湿冷妖气的怪风,正从裂隙中一阵阵涌出。
“就是此处了!”张顺义眼神一凛,示意停下。
他从滑竿上跃下,抬手便招过阿三、阿四、阿五。
三具骷髅兵动作迅捷,从被张顺义放出的柜子中取出一大卷银光闪闪、轫性极强的灵蚕丝织就的渔网。
它们相互配合,以尖锐的骨爪为工具,又将数根尾部带着环扣的特制岩钉狠狠楔入裂隙两侧坚固的岩石之中,动作麻利地将渔网的四角与边缘牢牢固定在岩钉之上。
不过片刻功夫,一张巨大的银丝网便如同一道屏障,将那道宽阔的裂隙入口封堵得严严实实。
这渔网虽非法器,但以其灵蚕丝本身的坚韧程度,已绝非寻常蝙蝠所能挣脱。
布置妥当,张顺义心念一动,最为灵巧的阿五便化作一道白影,贴着岩壁,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渔网上方特意留出的一道缝隙,潜入裂隙内部探查。
约莫一炷香后,阿五返回,颌骨开合,通过魂火将内里情形传递给张顺义。
裂隙内部空间颇大,入口处便有十来迈克尔,顶壁上密密麻麻倒挂着数以千计的蝙蝠,受惊般躁动不安。
下方地面,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夜明砂混合着泥土尘埃蝙蝠干尸一类的杂物,竟堆砌了厚厚一层,深达近一米,散发出浓郁的阴气与秽气。
裂隙向内延伸数十米,并无其他宽大出口,唯独在最深处,有一洼不大的水潭,想必是常年雨水渗透积聚而成。
情报已明,张顺义不再尤豫。
他令阿大阿二扛起早已备好的几大罐火油和一大堆新砍伐下来的、尚且青翠欲滴的树枝树叶,再次通过渔网缝隙进入洞中,直奔深处水潭边。
它们寻了一处相对干燥、没有蝙蝠粪堆积的岩石地面,将浸透了火油的青绿枝叶堆栈起来。
阿二眼框中的魂火跳动,一缕惨白色的“幽骸鬼火”自指尖飘出,落在油堆上。
“轰”的一声,火焰猛地窜起,但随即因为大量新鲜潮湿枝叶的添加,迅速转化为滚滚浓烟,那烟雾带着刺鼻的油味和植物燃烧特有的焦糊气,迅速在裂隙内弥漫开来。
阿大阿二守在一旁,每当烟雾有减弱趋势,便立刻添加更多湿润的枝叶,确保浓烟持续不断。
洞内的蝙蝠群瞬间炸开了锅!
刺鼻的浓烟让它们惊恐万状,本能地朝着唯一的出口——那道被银丝网封住的裂隙疯狂冲去!
霎时间,只听“噗噗噗”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无数黑影如同雨点般撞在坚韧的灵蚕丝网上,吱吱的尖叫声汇聚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浪潮。
它们锋利的小爪和牙齿徒劳地撕扯着网线,却根本无法突破,反而被越缠越紧,如同落入渔网的鱼群,挣扎扭动,却只能沦为待宰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