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天殿深处,某条被深邃黑暗吞噬的大峡谷裂隙之中。
两股晦涩而强大的神念在绝对的无光之地悄然碰撞、交流,如同毒蛇在阴影中吐信。
“此次动用铁火蚁群与银光鼠潮,是否过于草率?除却少数幸运儿避开险地,还有元婴修士,正魔两道的金丹修士,怕是要十不存一。况且……我们聘请的那两位执行暗杀任务的金丹修士,也不知能否安然度过。”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尤疑。
“哼,你以为正魔双方是傻子?”另一个声音冰冷而倨傲,带着掌控一切的漠然,“过往在虚天殿动的手脚,他们岂会毫无察觉?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此次不过是让他们的‘损耗’比以往更大一些,多折损几个金丹期的炮灰而已。”
“但这次动静太大,恐怕难以糊弄过去。况且,若那两位我们聘请的金丹修士心生怨怼,甚至反噬……”
“反噬?呵,谁能证明是我们动的手?只要咬死不认,他们又能如何?至于那两个金丹修士……”冰冷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透出残酷的决断,“本就是弃子。原计划安排的五名暗杀者,竟有三人中途反悔,害得我们连补救的时间都没有。仅剩的这两人,作用微乎其微。事已至此,只能对不住了。”
“……唉。”低沉的声音发出一声轻叹,陷入了沉默。显然,在冰冷的现实与残酷的取舍面前,他选择了默认。
……
虚天殿,一处巨大的封闭石殿。
石殿高约七八丈,面积五六十丈见方,简陋得如同史前遗迹。四面皆是数丈高的厚重青石门,此刻紧紧闭合,将这方空间彻底封锁,形同囚笼。殿内空空荡荡,唯有中央一座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传送阵,以及散布在四周、造型各异、布满岁月痕迹的数十个石桌石凳。
此刻,这些冰冷的石凳上,只稀稀拉拉地坐着五六名气息渊深、神色各异的元婴期修士。
万天明端坐于一角,紫蟒袍上纤尘不染,但那双修长的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眼神低垂,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寒意。
青易居士则坐在他对面,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眼中凶光闪铄不定,不时扫向中央的传送阵,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困兽。天悟子、苦竹老人、蛮胡子等元婴老怪亦在座,个个面沉如水,周身散发着低气压。
除了这几比特婴修士,石殿内还或站或坐着十馀名修士,清一色皆是金丹后期修为。他们气息大多不稳,衣袍多有破损,甚至沾染着暗红的血迹或焦黑的灼痕,显然在“黑沙漠”与“血冰林”中经历了惨烈的搏杀。
侥幸逃生的他们,此刻也无人言语,空气中弥漫着劫后馀生的疲惫与压抑的恐惧。至于修为稍弱的金丹修士……恐怕已永远留在了那两处绝地之中。
距离冰火道彻底关闭,仅剩半日。
嗡——
中央的传送阵骤然亮起柔和却刺目的白光。
光芒敛去,一道身着玄色斗篷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幽魂,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传送阵中央——正是韩枫。
他一现身,数道凌厉如实质的目光瞬间投射而来!其中尤以青易居士、万天明等元婴老怪的神念最为强横霸道,如同无形的探针,试图穿透斗篷的屏蔽,窥探其底细。
然而,这些神念在触及斗篷表面那层流转的、近乎虚无的淡金雷纹时,如同撞上了滑不留手的壁垒,竟被无声地弹开、消弭!斗篷下的面容依旧笼罩在阴影之中,神秘莫测。
识海中系统提示一闪而过。韩枫心中冷笑,元婴中期的神念想窥破他元素之躯的敛息?痴心妄想!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将众人的状态尽收眼底。没有看到元瑶和韩立的身影,他心头微沉,但随即恢复如常。韩立身负主角气运,元瑶亦有保命手段,当不至轻易陨落。倒是青易居士那副阴沉得几乎要杀人的表情,以及万天明身上散发的冰冷寒意,让他心中了然——冰火道的“意外”,让这两位魔道巨擘的如意算盘,怕是被砸碎了大半。韩立未出,青易的图谋显然落空。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一处僻静角落,寻了个石凳坐下,看似闭目入定,实则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着整个石殿,任何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青易居士的目光在韩枫身上停留了许久,眼中惊疑不定。以他元婴中期的修为,竟无法看穿那层看似普通的斗篷?甚至连对方的气息都感知得模糊不清!
这绝非金丹修士所能为!是某种强大异宝?还是……此人的修为,远超他的预估?他心中忌惮陡生,但此刻更让他焦躁的是韩立的生死未卜,这关系到他筹划多年的大事!他死死盯着传送阵,脸色铁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万天明虽看似从容,但低垂的眼眸深处,寒光如刀。他精心布置的几枚重要棋子,在冰火道变故中折损大半,这损失让他肉痛不已。
蛮胡子则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仰头望着粗糙的石殿穹顶,下巴微动,似乎在无声咒骂着什么,显然也对星宫的手段极为不满。
就在石殿内气氛压抑到极点,各种算计与怒火在无声中蕴酿翻滚之际——
嗡!
传送阵再次亮起白光!
这一次出现的,赫然是星宫那两位身着纯白长袍的执法长老——王长老与大长老!
刹那间!
如同平静的油锅滴入冷水!
数道饱含杀意、愤怒、质疑的凌厉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聚焦在二人身上!空气仿佛凝固,连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韩枫隐藏在斗篷阴影下的目光也瞬间变得冰冷如刀,锐利地刺向那位慈眉善目的王长老。冰火道的“意外”?铁火蚁的狂暴失控?结合刚才那峡谷暗处的对话,以及此刻石殿内幸存者的惨状,真相呼之欲出!一股被愚弄、被当作棋子肆意牺牲的怒意,如同冰冷的岩浆,在他心底悄然沸腾。
面对这几乎要将他们生吞活剥的敌意目光,王长老脸上那惯常的和煦笑容,此刻也显得有些生硬。
他轻咳一声,目光在石殿内惨淡的景象上扫过,尤其是那些气息萎靡、伤痕累累的金丹修士,随即露出一副痛心疾首、悲天悯人的表情,唉声叹气道:
“唉!诸位道友,实在惭愧!此番虚天殿开启,竟横生此等变故,实非我二人所愿啊!”他声音带着沉痛,“方才我二人察觉冰火道深处空间紊乱异常,似有强大外力介入,引发了连锁反应,导致峡谷内禁制失控,铁火蚁与银光鼠等凶物彻底狂暴!我等心急如焚,立刻深入探查,试图查找根源,平息祸乱……”
他顿了顿,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深深的疲惫与无奈:“奈何……那引发紊乱的源头极其诡秘,又似与整个虚天殿空间法则纠缠,仓促之间,竟未能寻得解除之法!致使众多同道……唉!我二人身为监督长老,有负圣主重托,有亏守护之责!待此间事了,返回星宫,定当向双圣负荆请罪,自请入‘星陨寒窟’面壁百年,以儆效尤!”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推诿得更是天衣无缝。将一切归咎于“外力介入”、“空间紊乱”、“禁制失控”,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最后还主动提出“自罚”,姿态放得极低。
然而,这轻飘飘、漏洞百出的解释,落在刚刚经历了地狱般屠杀、失去了同门好友的修士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放屁!”一名身上带着数道深可见骨爪痕的金丹后期修士,双目赤红,忍不住低吼出声,但立刻被同伴死死拉住,捂住了嘴。在元婴老怪和星宫长老面前,愤怒也只能压抑。周围其他幸存的低阶修士,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燃烧着怒火与屈辱,却终究只能死死低下头颅,将满腔愤恨化作无声的沉默。
万天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神如同在看跳梁小丑。
青易居士眼中凶光更盛,几乎要按捺不住。
蛮胡子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天悟子与苦竹老人对视一眼,眼中尽是鄙夷与寒意。
但最终,没有一比特婴修士站出来质问。星宫积威千年,其势已成。此刻撕破脸皮,在这虚天殿内与两比特婴中期的执法长老火并,绝非明智之举。正魔双方本就互相牵制,谁也不想为他人做嫁衣。
其他金丹修士更是禁若寒蝉,只能将翻涌的恨意强行压下,眼神复杂地避开那两道白色的身影。
王长老似乎对众人的反应早有预料,见无人发难,脸上悲戚之色稍敛,又恢复了那副悲泯模样,仿佛刚才那番话耗费了他极大心力。大长老则始终如同枯木般站在一旁,仿佛石雕,唯有在韩枫那冰冷锐利的目光扫过他时,他那浑浊的眼珠才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韩枫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星宫的虚伪与冷酷,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牺牲低阶修士如同割草,事后还能如此道貌岸然地推卸责任。
“负荆请罪?面壁百年?”韩枫心中冷哂,一股冰冷的杀意悄然凝聚。
他缓缓闭上双眼,不再看那两位道貌岸然的长老。石殿内压抑的沉默,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虚天殿的内核争夺,伴随着星宫赤裸裸的背弃,已然蒙上了一层更加血腥残酷的色彩。而他,这位掌控雷霆的猎手,已然锁定了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