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旁边躺倒的三个姑娘抬抬下巴。
阿奶笑而不语。
风东亮又挨家拜访村中长者。既邀了桂婶等人,若不亲自请这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明日闲话准得传遍。乡村生活便是如此——云苗村虽民风淳朴,但敬天敬祖、尊老守礼的规矩半点马虎不得。否则就像他刷到过的视频:喜宴摆满桌,宾客无一人,主家只能对着空席干瞪眼。
近五点,谢晓春先带着果宝、小葫芦等四个娃娃登门。”
阿东叔叔,这是你家呀?”小葫芦歪头问。
“可不?你小时候还来玩过呢。”
风东亮把她搂到膝头蹭脸蛋,不料另外三个小家伙立刻闹着也要抱,急得他满头汗。
“阿东哥!我和亮哥来啦!”谢之远拎着礼物蹿进院子,“你这房子修得真够气派!”
阿东哥,这是专门给你买的剃须刀,我哥也有一个。还给阿奶买了新衣服,等我以后挣了大钱,再给你们买更好的。”
谢之远举着剃须刀,脸上写满自豪。
风东亮接过剃须刀,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谢啦,这话我可记心里了。”
谢之远挠挠头,腼腆地笑了。
宾客陆续到齐。风东亮站在大门口招呼村里的长辈,看见身着民族服装、摇着蒲扇的杨阿公慢悠悠走来,连忙迎上前:杨阿公,德清阿伯没跟您一起来?”
你请我吃饭,我还拖家带口像话吗?”杨阿公扇子一摇,抬眼打趣道。
风东亮被噎得没话说——虽说他口中的早已是中年人了。”
那改天我单独请德清阿伯。”
他只得这样说。
你小子有出息,从小我就看你能成事,比阿遥强多了。”
杨阿公环顾修缮一新的祖宅,满意地点头,当年你爷爷叼着旱烟,举着你成绩单满村显摆的模样我还记得。现在你把谢家老宅修得这么好,那老家伙在天之灵也该安心了。”
风东亮默默听着。村里这些老人对谢之遥搞旅游开发颇有微词,觉得外人破坏了村子清净。但他们不明白,时代早就变了。
嫌我老头子唠叨?”杨阿公见他不出声,虎起脸问。
哪能啊,巴不得您多指点几句。”
风东亮赶紧赔笑。
哼!你现在也不老实了。听说我老宅周边的房子都被你盘下来做民宿了?”杨阿公眯起眼睛。
风东亮干咳一声:就想给村里创收,让年轻人不用外出打工”
钱钱钱,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钱!怎么,看不上我那院子?还是怕我骂你?”杨阿公冷哼。
您那宅子多气派啊,做民宿太可惜,得好好规划。再说”风东亮缩着脖子,确实怕挨骂,听说阿遥哥没少挨您训。”
罢了,我这把老骨头管不了你们了。带我进去看看吧,这宅子当年可是你爷爷拼了老命才赎回来的。”
杨阿公摇摇头,迈步朝院门走去。风东亮瞧见这倔老头的样子,不由得咧嘴笑了笑,赶忙追上前去。
杨阿公,阿奶在屋里等您呢。村里几位老人家估摸着也该到了,我去迎迎。”
走到门口时,风东亮望见远处有个老爷子正往这边走。
杨阿公挥挥手没搭话,自顾自进了院子。天刚擦黑,客人们就都到齐了。
风东亮钻进厨房,看见宝瓶婶、秀春婶和谢晓春她们正忙着做饭。
人都齐了,宝瓶婶要我搭把手不?”看着灶台前忙碌的身影,风东亮笑着问道。
用不着,你去陪客人吧。那些老辈人要多哄着点儿,都是明事理的,就是性子倔。”
宝瓶婶小声嘱咐。
晓得了,辛苦各位婶子。本来说请你们吃饭,倒叫你们忙活上了。”
风东亮不好意思地说。
快出去吧,别在这儿添乱。”
谢晓春笑着赶他。
风东亮只得退到院子里陪客人闲聊。
酒过三巡,宴席散尽。风东亮回屋取出一套紫砂茶具和茶饼。
大伙儿来喝杯茶解解酒。”
他边说边拆开茶饼包装。
这是五十年代的甲级红印?”马爷原本漫不经心,瞥见包装顿时瞪大眼睛,拖着椅子就凑过来。众人见状也都好奇地围拢。
马爷好眼力。”
风东亮笑道。
那可不,我这阵子专门研究茶道。”
马爷捋了捋长发,满脸得意。
马爷,这茶有什么特别的?”陈南星好奇地问。她以前忙着工作从没关注这些,就算有空也是喝奶茶咖啡。
红印这名字,来自茶饼上醒目的红色印记。红色在咱们文化里代表喜庆吉祥,所以叫红印。”
再说这可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普洱茶,象征红色江山永续,承载着特殊的历史记忆。”
无论是品质、存量还是时代意义,都堪称茶中珍宝。”
马爷说得头头是道,酒劲儿全消了。
今天是我爷爷老家房子翻新后正式入住的好日子,代表着新的开始,希望家里越来越兴旺,代代相传。
也祝在座各位往后的生活都能蒸蒸日上,红红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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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意准备了这饼老茶和大家一起品尝。
风东亮突然抬手示意马爷不用继续往下说了。
再说下去味道就变了。
这饼茶的初衷也就不单纯了。
马爷立刻住口,会意地点点头,显然懂了风东亮的心思。
眼睛直勾勾盯着茶饼,忍不住直咽口水。
虽说马爷以前也是有钱人。
但要说买这样的茶来喝,先不提舍不舍得。
关键是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就算每年拍卖会上也不一定能遇到。
其他人虽然不太懂茶。
但都被这茶饼散发出的岁月沉淀感震住了。
风东亮仔细拆开包装。
茶饼已经木质化了。
根本用不上茶针茶刀这些工具。
手指轻轻一刮。
茶末就簌簌落下。
今天人多,风东亮特意选了大号紫砂壶。
热水刚冲下去。
浓郁的木质香气就弥漫开来。
从始至终都带着独特的药香,先是樟香,慢慢转化成药材般的木质香
香气醇厚悠长。
就算不懂茶的人也知道这是极品。
风东亮将茶汤倒入公道杯。
茶汤呈现栗子般的红色,浓艳透亮。
杯底沉淀着滑润的陈香。
茶劲霸道又含蓄,香气直冲脑门,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
马爷早就闭上眼睛,不停用手往鼻前扇风,一脸陶醉。
不过这会儿没人注意他。
因为大家都差不多。
当然。
除了觉得茶不就是有茶味儿的阿桂婶。
原本在聊天的几个阿姨也被茶香吸引过来。
风东亮斟好茶。
双手恭敬地端给每位长辈。
同辈的阿亮、杨冠军他们就自己动手了。
喝茶这事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感受。
第一口下去。
众人表情各不相同。
不过除了马爷,在座的都不爱装腔作势。
顶多地吐口气,夸句好喝。
风东亮更不会摆谱。
没管还在回味的马爷。
继续给喝完的人续杯。
茶汤入口冰凉,却饱满顺滑。
前三泡舌面能感觉到细微的颗粒感。
刚开始微微发苦,但回甘特别快!
接着就是糯米香混合着木香。
味道自然没得说。
大家刚才喝酒正口渴,觉得好喝就多喝了几杯。
哎哟喂,糟蹋好东西啊!这茶得细细品才行。”
马爷瞅着众人像老牛吃牡丹似地灌茶,急得直拍膝盖。
桂婶张嘴就甩出她的口头禅:茶不就是个茶味儿嘛!”她以前最烦马爷整天打坐虚度光阴,虽说最近见他帮着谢之遥管事有所改观,可还是听不惯他那文绉绉的说话方式。
马爷被噎得表情凝固,想反驳又觉得话糙理不糙。众人见他吃瘪的模样都乐出了声。
三巡茶过后,杨阿公这些老人家都犯困了,陆续起身告辞。”
阿亮、阿远,麻烦你们把老人家们都安全送回家,完事再回来坐会儿。”
风东亮叮嘱几个没喝酒的年轻人。云苗村的石板路顺着山势起起伏伏,喝过酒的老人要是在台阶上踩空可不是闹着玩的。
放心吧,我也回去睡了,明天见。”
滴酒未沾的阿亮答应得干脆。杨冠军也跟着起身:阿东,我们顺道回了,改天再聚。”
转眼间院里就剩下一群微醺的房客,酒劲过去后正聊得热火朝天。几位阿婶利索地收拾着碗筷,风东亮连忙劝阻:宝瓶婶、凤姨放着明天我来收拾就行。”
顺手的事儿,你们接着喝茶。”
宝瓶婶麻利地擦着桌子,连娜娜想搭把手都被拦住了。
待阿婶们收拾完离开,小院里的人还仰着脖子看星星。风东亮瞧着这群外地人没见过世面的新奇劲儿,觉得特别有趣——在大理两千米海拔的村庄里,没有光污染的夜空向来是他最熟悉的睡前风景。
璀璨的都市霓虹与满天星斗总是水火不容。
被城市灯火团团围住的人们,
想要抬头看见银河里的星星都成了奢侈。
云苗村不一样,
这里几乎没有光污染,
四周空旷得很,
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繁星。
麦场上空闪烁着无数星光,
澄澈宁静的夜空仿佛触手可及。
那些明亮的星星像是在邀请人们停下脚步,
享受星空特有的浪漫。
哲学家康德曾说:
世上唯有两样东西能震撼心灵——
一是心中崇高的道德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