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林府。
往日里悬挂的喜庆灯笼早已撤下,取而代之的是几盏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惨淡白光的风灯映照着门楣上那“林府”匾额。
自南疆术士乌穆以诡异蛊毒操控人心致使府内接连发生命案之后,林府便元气大伤,人心离散。
然而祸不单行,近来城中“九婴”魔气肆虐,这深宅大院竟也未能幸免。
仆役、旁支族人,乃至一些护院,接连莫名发狂,化作只知嘶吼吞噬的“丧尸”,将本就惶惶不可终日的林府,拖入了另一个血腥与恐惧的深渊。
几番混乱而惨烈的内部清剿后,如今活着的内核人物,竟只剩下寥寥数人。
家主林老爷,原本富态的身形消瘦了不少,脸色蜡黄,眼袋深重,时常对着空荡的庭院长吁短叹,眼中满是惊魂未定的疲惫。
他的长子林风逸,眉宇间凝聚着一股驱不散的阴郁,往日的纨绔浮华被接连的惊吓与打击磨去,只剩下警剔与深埋的不甘。
此外,便是两个吓得如同惊弓之鸟的年轻妾室,以及几位同样侥幸存活的弟妹。
偌大林府,十室九空,生机凋零,宛如一座被遗忘的孤岛,漂浮在江南的繁华旧梦之外。
这日黄昏,一阵略显急促的叩门声,打破了林府死水般的沉寂,引得幸存者们一阵心惊肉跳。
“府内有人在家吗?”
护院战战兢兢地拉开一条门缝,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留着两撇八字胡、手持一柄拂尘的中年道士。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眉顺目的年轻道童。
“贫道乃青云仙宗游历四方弟子,道号“玄玑”,途经贵地,忽感府上怨气冲天,魔氛深重,特来结个善缘,助诸位驱邪避凶,还府邸一个清净!”
“青云仙宗”四个字,如同拥有魔力,瞬间击中了院内徨恐无助的人们。
林老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哪还顾得上仔细甄别真假,忙不迭地命令护院打开大门,亲自将这位“真人”与其道童迎入府内,奉若上宾,端茶递水,极尽殷勤。
“仙师,仙师!您真是天降救星!不知…不知能否尽快开坛做法,驱散那邪魔?”
林老爷声音带着哭腔,一边说着,一边颤斗着手从怀里贴身内袋中摸出了几张面额不小的银票,躬敬地递了过去。
“些许香火钱,不成敬意,还请真人笑讷,务必救我林家上下!”
玄玑真人目光在那银票上飞快地扫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拂尘一摆,淡然道:“居士有心了。降妖除魔,本是我辈分内之事,贫道就是为此而来。”
片刻之后,玄玑真人带着徒儿在府中最大的庭院——荷花池畔的“观澜苑”内,设下法坛。
法坛布置得颇为隆重。
一张披着明黄色桌围的长条香案面南而设,案上居中供奉着一尊不知名的泥塑神象,神象前摆放着青铜香炉,炉中插着三炷粗大的“降真香”,青烟袅袅,散发出浓郁却略显廉价的香气。
香炉两旁,左摆净水盂,右置桃木剑,更有一叠叠画满了朱砂符文的黄纸符录整齐码放,以及铜钱、令旗、法铃等物一应俱全。
那年轻道童则垂首侍立坛侧,面无表情。
玄玑真人此时此刻也换上了一件稍新些的杏黄色法衣,头戴混元巾,手持拂尘,于法坛前站定。
他先是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忽高忽低,尽是些艰涩难懂的音节,仿佛在沟通天地神明。
随即,他猛地睁开双眼,脚踏罡步,手掐剑诀,围绕着法坛行走起来,步伐看似玄奥,实则略显浮夸。
“天灵灵,地灵灵,青云仙尊急急如律令!”
他时而高声疾呼,拂尘挥洒,带起阵阵香风;时而用桃木剑挑起一张符纸,在烛火上“噗”地点燃,符纸瞬间化作一团火球,又迅速熄灭,留下灰烬飘散。
这虽然是利用了些许磷粉的小把戏,但在惊惶的林家众人眼中,却无异于仙法。
他又令道童取来一碗清水,手指在水面上虚画符文,口中敕令不断,随后将水碗示于众人。
“看!此乃贫道引来九天甘霖之气,涤荡污秽!”
只见水面竟无风自动,泛起细微涟漪。
他还将几张所谓的“驱邪镇宅符”分发给林老爷和两位妾室,道:“此符贴身佩戴可百邪不侵。”
“真人法力无边,真乃我林家救星啊!” 林老爷看得心驰神荡,多日来紧绷的脸上终于挤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笼罩在林府上空的阴云下一刻就要被真人驱散。
两位妾室更是紧紧攥着那张黄符,如同握着护身法宝,看向玄玑真人的目光充满了崇拜与感激,连连奉承。
唯独林风逸双臂抱胸,远远地站在廊柱的阴影下,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他曾亲身前往青云仙宗参与过入门考核,虽然最终因发现考官竟是曾被自己悔婚的未婚妻慕容嫣然,最终临阵脱逃。
但他也算见识过真正仙门的风范。
绝非眼前这般装神弄鬼、哗众取宠的模样。
这玄玑真人,言谈举止间总透着一股江湖术士的油滑与市侩。
尤其在接过父亲奉上的“香火钱”时,那一闪而过的贪婪,更是让林风逸心生厌恶与极大的疑虑。
“真人,”
林风逸终于忍不住,从阴影中走出,声音带着明显的质疑。
“晚辈也曾有幸见识过青云仙宗的风采。不知真人在宗内,位列哪一峰门下?修行的是何种仙法?”
玄玑真人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被他用更洪亮的声音和夸张的动作掩盖过去:
“呵呵,林公子有所不知,贫道乃闲云野鹤,师承乃宗内隐世长老,名讳不便提及。至于道法,早已超脱基础藩篱,直指五行本源,修的是无上妙法《五行衍道真解》……”
他信口开河,扯出一个听起来高深莫测的名头,试图震慑对方。
林风逸闻言心中的怀疑几乎确定了八九分。
这家伙就是个骗子!
就在林老爷千恩万谢,连忙吩咐准备丰盛斋宴,要款待真人之时。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从前院通往观澜苑的月亮门方向炸响!
紧接着便是桌椅撞翻、瓷器碎裂以及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嘶吼声!
“啊——!救命啊!有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