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深处，一处清幽僻静的院落内。
肖羽安然坐于上首，石昊则安静地坐在一旁角落的蒲团上，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
下方，以太子夏承吉为首的几位皇孙正襟危坐，个个摒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半分骄纵。
连日来，这位深不可测的“肖先生”所传授的“屠龙术”，一次次冲击并重塑着他们的认知。
“……故，术非目的，乃手段。”
肖羽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在寂静的院落中清淅可闻。
今日讲授的依然是屠龙术，唯一不同的是讲学地点不在青云书院。
“究其根本，在于察势、明理、知人、善任。势者，天时地利，资源流向，人心所向；理者，规则法度，运行逻辑，因果关联；人者，贤愚忠奸，欲望须求，强弱虚实；任者，因材施用，制衡引导，聚散之道。”
他言语平淡，却字字如重锤，敲打在几位皇子皇孙的心上。
没有圣贤道理的点缀，没有仁义道德的粉饰，只有剥离一切表象后，关于权力、资源、人心最冰冷、最本质、也最高效的运行法则与操纵之道。
这并非他们自幼接受的儒家教化或帝王心术，这是一种近乎天道的、俯瞰众生般的洞察与运用
夏承吉手心沁出冷汗，后背却一片冰凉。
他心中巨震，以往困扰于东宫与诸位皇弟的明争暗斗，此刻在肖羽的阐述下，显得如此可笑与狭隘。
若目光所及已是规则制定，又怎会屑于困顿于一方宫廷的蝇营狗苟？
一堂课毕，众皇子皇孙神情恍惚地行礼告退，院落内重归宁静。
肖羽目光转向石昊，正欲开口考较他几句，眉梢忽地微动，嘴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她们回来了。”
“她们？”石昊仰起小脸，眼中带着疑惑。
话音未落，香风微拂，两道倩影已如惊鸿翩然落入院中。
一者身着水蓝长裙，身姿婀挪，正是慕容嫣然。
另一人身着玄色衣裙，剪裁利落，衬得她眉眼愈发灵动，顾盼间带着几分娇俏与慧黠，乃是万宝楼的大小姐楼心月。
“师尊！”
“师尊！”
两女见到肖羽，脸上皆绽放出由衷的欣喜，快步上前行礼。
她们此行已将凡俗琐事处理妥当，身心皆已做好随肖羽回归山门，潜心修行。
然而，当她们的目光落在肖羽身旁那个小男孩身上，以及感受到肖羽身上那丝若有若无、尚未完全散去的沉郁之气时，笑容微微收敛。
“师尊，石昊小弟怎么在这里啊？”慕容嫣然轻声问道。
她敏锐地察觉到石昊身上那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痛和倔强。
肖羽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间染上一抹微不可察的黯然：“石昊。是我新收的弟子，也是…小石村如今唯一的幸存者。”
“小石村幸存者？！”慕容嫣然脸色骤然一变！
她自然清楚小石村对师尊的意义——那是他初临此世的落脚点，虽平凡，却充满了人间烟火与淳朴温情。
紧接着，肖羽平静的将青云山下那群武林败类如何勾结村中败类石癞子，血洗小石村，以及自己携石昊前往了结因果、复仇雪恨的经过，简略述说了一遍。
尽管他言语平淡，无过多喧染，但两女皆非凡俗，瞬间便能想像出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以及师尊雷霆震怒、弹指灭敌的骇人场景。
慕容嫣然玉手瞬间紧握，骨节发白，清冷的美眸中迸发出近乎实质的冰冷剑意与凛冽杀机：
“该杀！统统该杀！竟对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村民下此毒手！师尊，可还有漏网之鱼？嫣然愿即刻前往，诛绝此獠，一个不留！”
楼心月亦是气得小脸通红，胸膛起伏，愤然道：
“太过分了！为了一点黄白之物，竟行此灭村绝户、丧尽天良之事！死不足惜！”
她再次看向石昊时，目光已充满了浓浓的同情与怜爱。
“小师弟，你别怕，以后师姐们护着你！谁再敢欺负你，告诉我，我拿钱砸死他！”
石昊看着这两位为他遭遇而愤慨激动的师姐，听着她们毫不迟疑的维护与温暖的话语，多日来的悲伤与孤寂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鼻子一酸，重重点头，哑着嗓子道：“谢谢谢师姐。”
慕容嫣然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杀意，走到石昊面前，亦是蹲下身子，尽量让清冷的声线变得柔和：
“石昊师弟。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你的仇，师尊已报，你的路，我们陪你走。”
肖羽看着眼前三人交互，眼中掠过一丝欣慰，开口道：
“好了，旧事已了，因果已清。石昊既正式入我门下，往日悲恸当化为前行之志。明日，我们便启程，回青云山。”
“回青云山！”慕容嫣然与楼心月闻言，美眸顿时亮如星辰，脸上涌现出激动与期待之色。
开宗立派！
这意味着，一个必将屹立于苍元界之巅的传承，将从她们手中开端！
她们期盼已久的山中清修，亦将就此开始。
“恩。”
肖羽微微颔首，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宫阙，望向了那座云雾缭绕、等待他们归去的山峰。
“是时候了。宗门该立起来了。”
“太好了！”楼心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
慕容嫣然虽矜持些，亦是重重点头，清丽绝伦的脸上绽放出冰雪初融般的绝美笑容：“弟子这便去为师尊收拾行装！”
翌日清晨，晨雾尚未散尽，皇城笼罩在一片朦胧静谧之中。
庄严肃穆的金銮大殿内，百官手持玉笏，分列两旁，老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听着臣工奏报，神色威仪。
就在这时，一阵平稳的脚步声自殿外清淅传来，不疾不徐，却奇异地压过了殿中的所有声响。
百官循声望去，只见一袭青衫悠然步入大殿。
“陛下，今日前来，向陛下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