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河风微凉。
芙蓉镇的喧嚣随着夜深渐渐沉寂,唯有河水拍打岸边的声音规律作响。
白玉舟静静停泊在僻静的河湾,在月光下流淌着莹润的光泽。
忽然一道夜色融为一体的窈窕黑影,悄无声息地飘落在白玉舟宽阔的甲板之上。
来人正是幽冥教教主阴惜月。
她换上了一身便于夜行的玄色劲装,面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黑纱,露出一双谨慎的美眸。
“真是艘气派又美丽的船舟啊,非人间凡匠所能造就一般。”
然而,就在她刚说完这句感叹之后,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直接在她耳畔响起,仿佛说话之人就站在她身边低语:
“夤夜风寒,来客登船,要喝一杯暖身么?”
声音不大,却让阴惜月浑身猛地一僵,如遭雷击!
她竟然刚登船就被发现了!
而且,这声音如此清淅地传入她耳中,竟完全没有惊动船舱内外那些气息不弱的护卫!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她原本的自信这一刻被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警剔和……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不愧是能一剑逼退二十万北凉军的剑仙!
阴惜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既然已被发现,再隐匿行踪已是徒劳。
阴惜月顺着那声音的指引,或者说,是那声音主人无形的邀请,向着船楼二层走去。
二楼是一处极为开阔的观景平台,三面通透,仅以轻纱薄幔微微遮挡,河上夜景与远处镇子的零星灯火尽收眼底,夜风拂来,令人心旷神怡。
平台中央,设着一张白玉小几,几上摆着一壶酒,一只玉杯。
一袭青衫的肖羽正随意地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他并未看向登楼的阴惜月,目光落在远处沉静的河面上,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俊出尘。
阴惜月定了定神走了过去,行动间已然恢复了那颠倒众生的风情。
“奴家惜月,冒昧深夜打扰,见过公子。”她微微屈膝,声音娇柔婉转,与方才的夜行者判若两人。
肖羽这才转过头,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坐。”
阴惜月从善如流地坐下,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肖羽和他手中的酒杯。
那酒液呈淡青色,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沁人心脾的清香,绝非世间凡品。
“公子好雅兴,深夜独酌。”
“自家酿的粗酒,聊以解闷。”肖羽为她另取出一只玉杯,斟了七分满,推至她面前,“尝尝?”
阴惜月端起酒杯,指尖与微凉的玉杯接触,嫣然一笑:“公子相邀,惜月之幸。”
她轻抿一口,酒液入喉,竟如清泉般甘冽,随即一股温和却精纯的灵气自腹中化开,流转四肢百骸,令人通体舒泰,甚至连内力都隐隐活跃了一丝!
她心中更是骇然,这哪里是“粗酒”,分明是仙酿琼浆!
“好酒!”她由衷赞道,美眸流转:“公子这酒,怕是皇宫御窖也找不出第二坛。公子真非常人。”
肖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山野之人,胡乱酿制罢了。”
谈话间,阴惜月巧笑倩兮,言语机锋暗藏,不断旁敲侧击,试探着肖羽的来历、目的。
从诗词歌赋谈到天下大势,从奇闻异事谈到江湖传说,她的话语如同最细腻的蛛网,层层缠绕,试图捕捉到一丝有用的信息。
她甚至不经意间轻捋鬓发,眼波流转,魅惑之力悄然散。
寻常男子在此等绝色风情影响之下,早已心神失守,问无不答。
然而,肖羽始终神色淡然,应对自如。
并非他无情,而是自有清心凝神之无上心法运转,阴惜月的魅功于他而言,不过是清风拂山岗,了无痕迹。
尤如骨王的神级技能—强制冷静!
阴惜月心中愈发惊疑不定,她从未遇到过如此难以捉摸的人物。
软硬不吃,深浅难测。
又周旋了片刻,阴惜月心知今夜绝难有所收获,再待下去恐生变量,甚至可能引起对方反感,便萌生去意。
“夜已深,奴家不便再多打扰公子清静,这便告辞了。”她盈盈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与不舍。
肖羽看着她,忽然问了一句:“你要回去了吗?”
阴惜月闻言,故意抛出媚眼,娇嗔道:“是啊,奴家命苦,不象公子这般逍遥自在,明日还要回那撷芳楼抛头露面,赚钱糊口呢~”
她顿了顿,声音拖长,带着一丝撩人的诱惑。
“要不然……公子您发发善心,养我如何?
她本是带着几分戏谑和试探,想看这位高深莫测的“剑仙”是否会露出些许窘迫或尴尬。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肖羽在听到“养我如何”这四个字时,拿着酒杯的手竟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虽然这失态只有一刹那,但一直紧紧盯着他的阴惜月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成功了!
一股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意和舒爽感瞬间涌上阴惜月的心头,让她挫败的心情顿时畅快了不少。
下一刻,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身形一旋,轻飘飘地跃出船舷。
足尖在河面上轻轻一点,几个起落间,那窈窕的身影便已融入沉沉夜色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肖羽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缓缓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唇角似乎泛起一丝极其无奈的苦笑:
“印堂隐有黑气缭绕,劫难将起之兆……但观其命格,却又……唉,命运一道,当真是玄之又玄,造化弄人,避无可避,皆是注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