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崔府最深处的密室。
这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息,只有墙壁上几盏长明灯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将围坐的几张面孔映照得阴晴不定。
除了崔琰和王敬之等世家内核人物,密室内还有一位始终笼罩在宽大黑色斗篷里、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物。
“诸位,”
崔琰的声音嘶哑,眼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事到如今,你们还看不明白吗?常规的商战、舆论、乃至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都已无法挽回颓势!皇帝夏天启,行事狠辣决绝,借助那万宝楼,丝毫不给我等留半点馀地!再坐以待毙,我等百年基业,千年传承,都将是他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毁于一旦!”
“那…那还能如何?难道真要……”王敬之声音发颤,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后面那大逆不道的话,他终究没敢说出口。
但恐惧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已然浮现。
“不错!”
崔琰猛地一拍桌面,震得烛火剧烈晃动。
“废立之事,古已有之!既然他夏天启不仁,欲断我等根本,就休怪我等不义!这乾坤,未必就不能动一动!”
“可是……太子地位稳固,深得陛下信任……”郑家人忧心忡忡,这是最现实的问题。
“太子?夏承吉?”
崔琰冷笑一声,笑容中充满了不屑与阴狠,他的目光缓缓转向那位一直沉默的披着斗篷的神秘人。
“我们,不是还有另一位同样流着皇家血脉、且对现状早已心怀不满的‘贤王’吗?”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宽大黑色斗篷里的神秘人掀开了兜帽。
烛光下,露出一张年轻却阴鸷的面孔。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不甘和对权力极度的渴望。
正是远离权力中心的二皇子——夏承安!
他并未真正沉寂。
世家的触须早已秘密联系上了这位失意又充满野心的皇子。
双方一拍即合。
“崔公所言极是。”
夏承安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长期不得志的沙哑和难以压抑的激动。
“父皇他……年老昏聩。太子承吉,懦弱无能。如何能承继大统,护我大夏江山?岂能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葬送于此?”
他环视在场这些掌握着巨大资源的世家代表,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诱惑力:
“若得诸位鼎力相助,拨乱反正!我夏承安在此立誓,必不忘诸位今日从龙之功!待大事已成,定当即刻废除所有苛政乱命,恢复旧制,与世家共天下!”
这番赤裸裸的承诺,如同最有效的强心剂,狠狠注入了几位世家代表近乎绝望的心中。
他们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削弱他们利益的强势皇帝,而正是一个易于控制的傀儡!
二皇子夏承安的野心使他成为了最完美的人选。
“殿下,仅凭我等世家暗中蓄养的私兵部曲,即便再加之能掌控的部分京营和城防军,恐也难以应对陛下直属的禁军,以及闻讯后从各地赶来的勤王之师啊。”
终究还有人保持着一丝残存的清醒,提出了最关键的实力问题。
“所以,我们需要强大的外援!”
崔琰眼中闪过一丝狠毒至极的光芒。
“一个足以让朝廷焦头烂额,让边军和朝廷注意力被牢牢牵制,无暇他顾的强大外援!”
“外援?崔公是指……北凉?”王敬之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
这一刻众人都想到了两个字,“北凉”!
北凉王国,位于大夏西北,民风极其彪悍,骑兵骁勇善战,历来是大夏的心腹边患,两国边境摩擦不断。
“正是!”
崔琰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我已派出最心腹的死士,秘密连络北凉王。许诺只要他们此时陈重兵于边境,制造巨大压力,甚至……发动一场‘有限’的入侵,牢牢牵制住朝廷的精锐边军和中枢的注意力。待我等京城事成,新皇登基,愿立刻割让边境陇西、河源、朔方三州之地,并永久开放互市,每年贡奉大量牛羊马匹!”
卖国求荣!
这四个血淋淋的大字瞬间在所有人心中闪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罪恶感。
但很快,这丝罪恶感便被更强烈的疯狂所彻底淹没。
与即将到来的灭族毁家相比,割让边陲三州、付出些钱财岁贡,似乎成了不得已而可以接受的代价。
“北凉王狼子野心,贪婪无度,他会答应吗?会不会引狼入室?”有人仍有疑虑。
“他一定会!”
崔琰回答得异常笃定,显然早已深思熟虑。
“边境那三州丰饶之地,北凉王庭垂涎已久,只是以往忌惮镇北军和朝廷,不敢妄动。如今大夏内乱将起,京城方向自顾不暇,此乃天赐良机于他!以他的贪婪和野心,岂会放过这块送到嘴边的肥肉?”
在众人细思之后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就在这间昏暗压抑的密室之中,悄然达成。
计划的内核便是:世家联盟动用隐藏数百年的武力资源和在朝堂、军中潜伏的力量,扶持二皇子夏承安发动政变,控制京城;同时,引北凉狼兵入关,制造大规模外患,牵制朝廷精锐和注意力!
……
与此同时,北境,镇北关。
城墙巍峨,在苍凉的月色下如同蛰伏的巨兽。
关隘之内,帅府之中,年过花甲的镇北老王爷夏侯桀,正眉头紧锁地看着手中几份几乎同时送达的密报。
他是夏天启的皇叔,一生戎马,镇守北疆已近三十载。
桌案上,还有边境斥候不断传回的异常军情。
“北凉各部近期调动异常频繁,王庭直属的金狼卫精锐骑兵有向东南边境大规模聚集的迹象……规模远超寻常秋季掠边……这不对劲。”
老王爷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和警剔。
“崔家在京畿那边斗得厉害,听说亏了血本……他们家的人,最近却在边境线附近鬼鬼祟祟,和一些来历不明的北凉商人接触频繁……”
老王爷沉吟着,多年的军旅生涯和政治嗅觉让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多事之秋啊。”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关外漆黑如墨的荒野,沉声下令道:
“来人!传令下去,各边寨、烽燧台加强戒备,等级提至最高!斥候队再给我放出五十里!昼夜不停,严密监视北凉动向!一有异动,即刻点燃烽火,八百里加急预警!”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