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爱卿忠心体国，朕已知之！此事容后再议！眼下，眼下最紧要的是疫情！是疫情啊！”
夏天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徨恐，强行打断了林瑞祥滔滔不绝的“忠言”。
他此刻心如火焚，仙师就在眼前，这老臣却还在纠缠细枝末节，万一触怒仙师，后果不堪设想。
众大臣见状，虽然心中也对那闯入的青衫人充满疑虑和不满，但皇帝明显不欲在此事上纠缠，疫情也确实是迫在眉睫的灾难，于是也纷纷出言劝阻这位三朝元老。
“林阁老，陛下所言极是，抗疫为重，此事容后再议不迟。”
一位与林瑞祥资历相当的老臣捋着胡须，语气缓和地打着圆场，但眼神却不时瞥向肖羽，探究之意明显。
“是啊，林大人，您的忠心日月可鉴，陛下已然知晓。如今青、云二州每日死者数以百计，流言四起，百姓惶惶，确需即刻拿出章程啊。”
这是位中年官员，语气急切，显得更为务实，显然更担心疫情失控带来的政治后果。
尤其是宰相赵元庚说得最为动听圆滑，他上前一步，先是向夏天启微微躬身，然后转向林瑞祥，语气恳切又不失尊重：
“林公，您是三朝元老，国之柱石，一心为公，我等皆感佩于心。然正如圣上所言，当下疫情如火，燃眉之急在于扑火，而非追究火星从何而来。这位……”
他目光转向肖羽，微微一顿，笑容和煦。
“这位先生虽来得突兀，但陛下慧眼如炬，如此安排，必有深意。我等身为臣子，当务之急是齐心协力，共克时艰。待疫情平息，再行论及其他，方为稳妥之道啊。”
赵元庚这番话，既安抚了林瑞祥，又捧了皇帝，还将肖羽的出现归为“陛下深意”，给自己和同僚留足了转圜馀地，不可谓不高明。
他说这话时，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陛下对此人态度极其反常，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此子看似年轻，但气度沉静，面对满朝朱紫竟无半分怯场，绝非寻常人物！
莫非是皇室隐藏的底牌？
或是来自某些隐世门派？
无论如何，在摸清底细前，绝不能轻易得罪。
林瑞祥被众人劝阻后，看着皇帝那焦灼而不耐的神色，只得重重哼了一声，又狠狠瞪了肖羽一眼，便拂袖退后。
不过其脸上依旧写满了愤懑不平，心中暗道：
“哼，黄口小儿，能有什么真本事？陛下真是病急乱投医！若因此眈误了抗疫大事，老夫定要死谏到底！”
片刻之后，夏天启见话题终于拉回，心中稍定，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肖羽身上，眼神复杂，充满了恳求、敬畏，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知道这个决定会引来轩然大波，但他别无选择，这是唯一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大臣目定口呆的决定：
“此次瘟疫，非同寻常，诡异非常，恐非寻常医药能治。朕……朕决意，特聘这位……这位先生，”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肖羽，仙师之名绝不能轻易暴露。
“为抗疫总督！总领一切抗疫事宜！全国上下，所有官员、军队、太医，乃至各州府县资源，皆需听其调遣！违令者，以抗旨论处！”
此言一出，宛如巨石投入深潭，瞬间在御书房激起了千层浪！
“陛下！不可啊！”
方才打圆场的那位老臣第一个站出来，满脸惊骇。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抗疫虽非戎事，却关乎国本，岂能交由一来历不明之人？此举太过冒险！”
“陛下三思！”
那位务实的中年官员也急了。
“此人年纪轻轻，纵是医学世家出身，又能有多少阅历经验？如何能服众？如何能协调各方？抗疫非是儿戏，需要的是经验与威望啊！”
“陛下！万万不可！”
更多大臣纷纷出列，跪倒在地。
“抗疫乃国之大事，牵扯甚广，需稳重老成之臣统筹全局，岂能儿戏般交予一陌生少年？臣等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是啊陛下！此人连功名都没有，如何能号令百官？这……这于制不合，于礼不合啊！”
“若因此人胡乱指挥，导致疫情加剧，民心离散，谁又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一时间，御书房内反对声、劝谏声如潮水般涌起，几乎要掀翻屋顶。
几乎所有大臣都觉得皇帝是不是因为压力过大而急糊涂了，甚至有些神志不清了，竟然将关乎国运民生、无比复杂的抗疫大事，如同儿戏般交给一个莫明其妙闯进来、看起来毫无资历的年轻人？
这简直是将江山社稷、百万生民的性命当做赌注！
唯有宰相赵元庚默不作声，垂着眼睑，仿佛在仔细研究脚下的金砖地缝。
但他低垂的眼眸中，精光闪铄得更厉害了。
陛下此举，绝非昏聩！
那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信任，甚至带着……依赖？
这年轻人究竟是谁？
竟能让陛下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决定？
他心中那份“此子必须深交”的念头愈发坚定，但同时，他也打定主意，在情况明朗前，绝不轻易表态，静观其变才是老成谋国之道。
面对群情汹涌的谏言，夏天启的态度却异常坚决，他猛地一拍龙案：“够了！”
声震屋瓦，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喧闹声戛然而止。
夏天启胸膛起伏，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惊愕、或不解、或愤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朕意已决！无需再议！此事，乃朕之独断！一切后果，由朕一力承担！”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有一丝帝王的狰狞。
众臣愕然，看着皇帝那从未有过的失态和近乎偏执的坚持，虽然满心疑惑与不满，但君威如山，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谁也不敢再强行反驳，只得纷纷低下头。
肖羽站在角落，平静地看着这一幕朝堂风波，看着老皇帝夏天启力排众议的坚持，倒是觉得这老皇帝有点意思，魄力不小。
他本不想沾染太多俗世因果，但此番瘟疫若确实是因那南疆邪术而起，与他两个好徒弟铲除金玉盟也算有些间接关联，出手料理一下，倒也符合因果。
更何况，老皇帝动用了青云令。
看着这满屋子的凡人面对未知病毒的绝望和无助，肖羽缓缓站起身，无视那些投来的目光，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安定下来的力量：
“既然陛下信重，此事，我便应下了。”
这一刻，宰相赵元庚猛地抬起头，看向肖羽那波澜不惊的脸庞，心中那个信念无比清淅地浮现出来，并且愈发坚定：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必须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