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拍出那该死的《无间道》！
如果不是他煽动舆论！
我张富贵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我应该是风风光光的大导演，是沈家的乘龙快婿！
无尽的怨毒在他胸腔里翻涌、咆哮，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化作最恶毒的诅咒喷向江浩。
当他触及江浩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审视的目光时。
当他看到沈冰冰微微蹙起、带着一丝不耐和疏离的眉头时。
当他感受到自己此刻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臭气的现实时……
那刚刚升起的、虚张声势的凶狠，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一股更深、更无力的绝望和屈辱，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
他能怎么办呢？
冲上去和江浩拼命？
他恐怕连江浩的身都近不了，就会被跟在江浩旁边的吕东，赵虎等人像扔垃圾一样扔开。
破口大骂？
除了让自己显得更加可怜和可笑，还能有什么作用？
他现在，只是一条祈求沈家施舍一条活路的狗！
他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了！
所有的怨恨、不甘、愤怒，最终只能化为一声无声的呜咽，卡在喉咙里。
他死死地低下头，避开了江浩的目光。
也避开了沈冰冰那让他自惭形秽的明亮。
将所有的狰狞和痛苦，都压抑在了那肮脏、低垂的头颅之下。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心里的痛，远比这剧烈千倍、万倍！
他只能……低头。
接受这残酷的安排，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灰溜溜地逃走。
江浩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眼神怨毒却又不得不屈服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并不感到快意，也没有丝毫怜悯。
只是如同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已经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障碍物。
沈冰冰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
“张富贵，船准备好了。这是路上的盘缠和回到青城后的安家费。”
她递过去一个不算厚的信封，仿佛在打发一个乞丐。
“记住我爸的话，回去以后，安分守己，不要再惹是生非。”
张富贵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决定他后半生命运的信封。
那轻飘飘的重量，却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他没有再看江浩，也没有再看沈冰冰。
只是死死盯着地面，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嗯。”
然后，他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跟着沈冰冰安排的人。
踉踉跄跄地，走向那艘即将载着他离开港城、也永远离开他野望的，破旧的小船。
他人生的豪赌，至此，输得一干二净，血本无归。
而将他清退出局的对手，自始至终，甚至连一个正式的、轻蔑的眼神，都未曾给予。
张富贵死死攥着那个装着“买命钱”的信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带着血腥味的字。
“谢谢……”
这声“谢谢”里，没有半分感激，只有倾尽五湖四海之水也难以洗刷的不甘与屈辱。
他谢谢的不是江浩，而是沈家那点最后的“恩赐”。
谢谢的是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命。
江浩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没有在意张富贵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而是抬手指向了不远处。
那艘在暮色中显得破旧而神秘的偷渡船。
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仿佛关切般的感慨。
“我会让你回到青城市的。”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张富贵，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缓缓说道。
“落叶，总要归根的嘛。”
落叶归根？
张富贵猛地抬头看向江浩，试图从对方那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些许端倪。
江浩的眼神深邃，那抹笑容似乎别有深意。
他总觉得这句话里藏着别的意思，不像单纯的安慰，更像是一种……暗示？
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
让他老老实实待在青城，不要再妄想什么？
可是，没时间让他细想了。
“呜……”
那艘偷渡船发出了沉闷而催促的汽笛声，如同地狱传来的召唤，在寂静的码头回荡。
船上的水手不耐烦地朝着这边挥手。
巨大的恐惧和逃离此地的迫切，压倒了他心中翻腾的疑虑和怨恨。
张富贵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浩，似乎要将这张脸、这个笑容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猛地转身，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或者害怕江浩会突然改变主意。
几乎是快步冲向了那艘小船，踉跄着踏上了跳板。
他的背影，仓皇，狼狈，带着一丝被那句话勾起的不安。
彻底融入了码头昏暗的阴影与迷雾之中。
江浩站在原地，看着那艘小船缓缓驶离码头，消失在夜色笼罩的海面上。
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冷静而悠远。
船只的轮廓彻底消失在夜幕与海雾之中，码头上只剩下咸湿的海风和远处城市的零星灯火。
沈冰冰望着那空荡荡的海面，心中百感交集。
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声叹息，那叹息里带着一丝不忍和对未来不确定的忧虑。
“一定……要这样吗？”她转过头，看向身旁面色冷峻的江浩。
“我父亲他……虽然放弃了富贵，但终究是说要让他活下去的。”
“如果他知道……我怕他会生气。”
然而，江浩的回答，却冰冷得让她心底发寒。
他甚至没有看沈冰冰，目光依旧停留在船只消失的方向。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生气？”江浩的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他生气……又能怎么样？”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直视沈冰冰。
“张富贵对我做过的事情……”
“夺我心血，毁我根基，将我逼入绝境……”
“这一桩桩，一件件！”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我江浩，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更何况，如果失败者是我，张富贵会让我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