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安深深吸了口气，洞府里清冽的药香似乎也无法让他纷乱的心绪平复。
他放下最后一个玉瓶，目光锐利地重新锁定林凡，语气带着探寻。
“你之前当着为师的面开炉十次，皆以失败告终。这短短十日，如何有如此进境？”
挫其锐气的念头早就灰飞烟灭，此刻他心头只剩下强烈的好奇，象有只爪子在里面挠，痒得他坐立难安。
林凡没有尤豫，坦然道。
“禀师父，弟子回去后，反复琢磨《五行炼丹术》所述生克流转之意。不再将控火、注灵、布法视为独立步骤，而是尝试将其视作一个整体，以五行相生之理串联循环。”
他略微停顿，组织着语言，试图将那种微妙的感觉描述出来。
“控火时，不再仅盯刻度，而是感知火焰对药液整体的‘烘托’。需注灵时，便下意识将火势调得柔和内敛，取其‘火生土’之意，为灵力进入创造稳定之基。”
“注灵之际，灵力输出亦非蛮力，意念中或带‘土’之承载疏导，或带‘金’之精准穿刺，使其与药液状态、后续布法所需隐隐呼应。”
“灵力注入后，布法的节点便似被其自然引导而出，如同水到渠成。布法灵光落于节点，引发药液内部流转，此流转之力，又能反哺控火，使火焰大小更易维持平衡。”
“三者初步相生循环，虽微弱需全力维系，却大大稳固了药液内核平衡，压制了杂质干扰，是以成丹率得以提升。”
林凡的描述不算华丽，甚至有些干涩，但其中蕴含的“循环”、“相生”、“动态平衡”几个词……
却象几颗小石子，投入徐林安数百年丹道积累形成的深潭，激起了他从未设想过的涟漪。
将控火、注灵、布法视为一个整体能量环？
以五行相生为链条驱动？
想法……简单，却似乎直指某种内核！
徐林安听得眼神越来越亮，心中直痒痒。
他霍然起身，袍袖一拂，大步走向洞府一侧。
“随我来！”
洞府深处，一间更为宽敞、灵气更为浓郁的石室壑然开朗。
这里俨然是徐林安专用的高阶丹室。
正中央，一尊比林凡所用丹房大上一圈、材质非金非玉的丹炉静静矗立。
炉下并无普通地火口，只有一片温润的白色玉石地面，显然有更精妙的控火法阵。
徐林安走到丹炉旁，手指在腰间储物袋一抹，一株株处理好的灵药便凭空出现，整齐地悬浮在他身前。
药材的年份和蕴含的灵力波动，远非林凡之前使用那些可比……
叶片饱满如碧玉，根须带着泥土的厚重生气，花果则闪铄着内敛的灵光。
“用这些。”
徐林安将药材推向林凡，目光灼灼。
“就在此处，当着为师的面，炼一炉灵元丹。就用你方才所说的……三行相生之法。”
他必须亲眼看看，这近乎颠复他部分认知的方法，是如何运转的。
林凡没有推辞，走到丹炉前。
闭上眼，几个悠长的呼吸后，再睁开时，眼中的光亮已沉静下来。
他伸出右手，食指在丹炉某个特定云纹上轻轻一点。
嗡……！
一声低沉浑厚的嗡鸣在石室内荡开。
柔和却无比精纯的火焰自下而上，均匀地包裹住整个炉体。
没有地火的狂暴，只有一种如大地般温厚磅礴的烘烤之力。
这是地灵火，温和却更持久，更易掌控。
林凡神色不变，动作略显生疏地将悬浮的药材依次投入丹炉。
炉盖合拢，轻微的碰撞声后，石室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丹炉内部隐隐传来的细微“滋滋”声……
那是药材在灵火烘烤下开始熔炼。
徐林安全神贯注，强大的神识早已如无形的水银，悄无声息地浸入丹炉之内。
炉内的一切，纤毫毕现地呈现在他眼前。
药液在温厚灵火的包裹下缓缓化开，青碧色的汁液翻滚，其中混杂的深色杂质颗粒比林凡自己炼时要少了些许，但依旧存在。
林凡控火的手法，在徐林安看来确实谈不上纯熟，甚至有些地方显得稚嫩。
他并非时时刻刻都在精细微调火焰，很多时候，火焰似乎就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然而，变化开始了。
当药液翻涌到一个节点，徐林安清淅地看到……
炉内的地灵火猛地一收，从均匀的烘烤，瞬间变得温吞内敛，仿佛一层暖融融的土壤复盖下来（火生土）。
就在火焰收敛的刹那，林凡左手掐诀，一道凝练的土黄色灵力自他指尖射出，精准地穿透炉壁禁制，注入药液内核。
这道灵力并不磅礴，却带着一种沉稳的“承载”之意（土），它没有强行驱散杂质，反而象一层柔韧的垫子，托住了药液翻腾的力量内核。
同时，灵力中又分出几缕锐利如针的金芒（土生金），巧妙地刺入几处药力即将冲突的节点，提前进行疏导。
林凡右手法诀已成。
几道淡蓝色的禁制灵光（水）随着他指尖的挥动，如细雨般落下。
奇妙的是，这些灵光落点并非完全均匀复盖，而是极其精准地落在了先前那几缕金芒灵力疏导出的能量节点之上（金生水）！
淡蓝灵光一触及节点，立刻如水润泽干土，引动了药液内部一股微弱的流转。
这股流转之力并非林凡强行催动，更象是被前面两步自然引导而出。
更令徐林安瞳孔微缩的是，这股药液内部自然流转的能量流甫一形成，丹炉内那温吞内敛的地脉灵火，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滋养和指引（水生木，木生火）！
火焰的边缘微微摇曳了一下，火舌自然地向上舔舐了几分，恰好填补了因药力流转而需要稍强火力维持的局域，整个炉温依旧维持在那个微妙的平衡点上！
控火、注灵、布法，三个步骤在徐林安的神识感知中，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动态的闭环。
林凡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地方衔接略显滞涩，远不如他自己炼丹时的行云流水。
但就是这种略显生疏的操作下，那三者之间却创建起了一种近乎自发的联动！
杂质依旧存在，在药液中沉浮。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半个时辰后，林凡双手结出凝丹法印，猛地向前一推！
炉内青光大盛，一股远比林凡自己炼制时浓郁精纯的药香瞬间冲破炉盖缝隙，弥漫了整个石室。
炉盖开启，两枚圆润的淡青色丹药静静躺在炉底，表面光滑，灵力内蕴，依旧是下品……
但成色，似乎比林凡自己炼制的要稍好一丝。
成了。
林凡长长吁出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又白了一分。
维系这种循环，心神消耗极大。
徐林安却久久没有出声。
他炼了一辈子丹，追求的是对每一种药材药性的极致掌握！
是对控火温度分毫不差的精准，是对布法时机妙到毫巅的把握，是将每一个步骤都锤炼成本能！
最终达到行云流水、浑然天成的境界。
可林凡今天展示的，是什么？
是一种新的炼丹之法吗？
不是依靠纯熟到极点的技巧，去强行驾驭、压制、糅合！
而是引导，是顺应，是创建一种内在的、生生不息的循环，让炼丹的步骤仿佛拥有了某种“生命”，可以相互滋养，自行维持那关键的平衡点！
这手法笨拙、生涩，远谈不上成熟，效率也低（只成丹两枚下品），但它指向的方向……
徐林安感到自己数百年来构筑的丹道认知壁垒，被这看似粗陋的一锤，敲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比清淅的裂缝！
心中对于炼丹，有了更深的理解！
“师父？”
林凡的声音，将徐林安从翻江倒海的思绪中拉回。
徐林安定了定神，看向林凡，眼神复杂难明。
有震撼，有欣慰，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他缓缓问道。
“你方才说，瓶颈在于熔炼提纯？”
“是。”
林凡点头，眉头微蹙，带着真实的困惑。
“弟子每次熔炼，无论多幺小心，药液总不够纯粹，杂质难以尽除。这些杂质便是那循环也无法完全疏导的负担，是成丹数量少、品质低的根源。”
“弟子百思不得其解，其中关键究竟在何处？可有捷径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