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东叫出“媳妇”这声，特别实在，认定了似的。
苏棉的心为之一震，所有的不安和惶恐，在这一刻都变得清晰起来。
她不再挣扎，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低着头，脸颊烫得能烙饼。
回到村里，林卫东领了证的消息一传开，立时惊动了全村。
人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地头炕头都在议论这事。
这下，是板上钉钉，铁板一块，再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林卫东，真的娶了那个黑五类的闺女。
各种风言风语，嘲讽的，看笑话的，惋惜的，不一而足。
“这林卫东是真傻了，好好的一个退伍兵，非要去沾那身腥。”
“我看他就是被刘家悔婚给刺激疯了，破罐子破摔了呗！”
“啧啧，以后他家孩子政审都过不去，真是想不开，一家子都让他给毁了。”
张军听到消息后，在家里摔了杯子，又气又笑。
“好！好得很！”
他林卫东自己往火坑里跳，这下神仙都救不了他！”
“我倒要看看，他以后怎么在村里立足！”
他觉得，林卫东这步棋，是自寻死路。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林卫东根本没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他用实际行动，给了所有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宣布，三天后，他要在家门口，摆三天的流水席，宴请全村！
这个消息一出，比他领证还让人震惊。
流水席？还是三天？宴请全村？
这是什么概念？这得花多少钱，多少粮食？村里首富张大柱家嫁闺女，也不过是摆了十几桌，热闹了一天而已。
林卫东这是要干什么？疯了吗？
第一个跳起来反对的，就是陈淑莲。
“三天？还全村？卫东你是不是要把家底都掏空了才甘心啊！”
她看着儿子，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那钱是给你爹治腿，给你盖新房娶媳妇的，不是这么糟蹋的！”
“娘，这不算糟蹋。”
林卫东坐在炕沿上，给他爹斟了半盅白酒，
“是正用。”
林解放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没说话，示意儿子继续。
“第一，这是给我媳妇一个脸面。”
林卫东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苏棉，眼神坚定，
“我要让全村人都知道，她苏棉嫁进我林家，不是偷偷摸摸，是风风光光。”
“我林卫东的婚礼，就得是全村最热闹的。”
“第二，这是堵住所有人的嘴。”
“我请全村人吃肉喝酒，吃了我的，喝了我的，就是欠了我林家一份人情。”
“以后谁还好意思在我背后，对我媳妇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他那张嘴，不嫌亏心吗？”
“第三，这也是做给张家看的。”
“他张军不是等着看我笑话吗？我偏不让他看。”
“我不仅不当笑话，我还要当全村最有排面的人。”
“我要让他知道，我林卫东，他惹不起！”
一番话说得陈淑莲哑口无言。
林解放听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顿。
“就按卫东说的办！”
接下来的三天，林家成了全村最热闹，也最“香”的地方。
林卫东直接从镇上肉联厂拉回来半扇猪，肥膘厚得能片出油渣，又从黑市高价换来了几百斤的白面和大米，甚至还弄来了几只肥鸡。
他找到村里几个烧菜手艺好的婶子，一人塞了两包烟，好吃好喝地供着，让她们帮忙掌勺。
院子里支起两口大锅，一口炖着酸菜猪肉粉条，另一口熬着浓白的鸡汤。
整个村子的上空，都飘荡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肉香味。
那香味，霸道地钻进每家每户的窗户缝里，馋得村里的小孩扒着墙头直流口水，大人们也一个个坐立不安。
前几天还在背后说闲话的张家婆娘，此刻一边闻着味儿咽口水，一边酸溜溜地对邻居说：
“瞎显摆什么，看他家这底子能撑几天！”
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一个劲儿往林家院里瞟。
三天后，婚礼正式举行。
苏棉穿着那身崭新的红衣裳，被秦秀雅一边流泪一边打扮着。
“棉棉，到了林家，要孝顺公婆，要勤快干活，咱不能让人家看扁了……”
秦秀雅絮絮叨叨，满心都是对女儿未来的期盼和担忧。
村口，一阵巨大的“突突突”声由远及近，震得人心头发颤。
全村人都跑出来看，瞬间都瞪圆了眼睛。
只见村里那台唯一归集体所有的手扶拖拉机，此刻被装点一新。
车头上扎着大红花，车斗里铺着崭新的红色被面。
林卫东穿着一身笔挺的旧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一脸严肃地开着拖拉机，那架势，比开坦克还威风。
【没有宝马，拖拉机也得整出保时捷的气势来。
【这叫复古风，七十年代限定敞篷婚车，全村独一份！
他把拖拉机开到牛棚门口，在一众村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跳下车，走到苏棉面前，向她伸出手。
“媳妇，上车，咱回家。”
那一声“媳妇”，清晰、洪亮，掷地有声。
苏棉红着眼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把手放进了他宽大的手掌里。
她被他扶着，坐上了那个装饰得有些滑稽，却又无比郑重的“婚车”。
拖拉机“突突突”地发动，林卫东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盖过了轰鸣声：
“坐稳了，别怕。”
苏棉对上他安定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抓住了身下的红被面。
拖拉机载着这对新人，在村里唯一的主路上，缓缓驶过。
这不算丢人示众，是胜利亮相。
所有村民都看着，那些原本准备看笑话的眼神，渐渐变成了震惊，羡慕，和一丝敬畏。
远处，张军站在自家院墙后，看着那辆招摇过市的拖拉机，看着林卫东脸上那副平静却刺眼的神情，牙齿都快咬碎了，嘴里迸出两个字：
“疯子！”
拖拉机最终停在了林家院子门口。
院子里，几十张桌子已经摆开，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林卫东扶着苏棉下车，牵着她的手，在一片或真心或复杂的“恭喜恭喜”道贺声中，走进了属于她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