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省亲的日子到了。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烈风武馆内己经是一片肃杀。
昨夜江上的动静实在太大,馆主连夜带走了所有通脉境的长老,执事,只留下几个看家的。
陈梦换上了一身便服,站在门口。
李青从随从房那边走过来,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只是此刻穿在他身上,竟不再显得那么空荡。
他长高了,也壮实了些。
陈梦瞥了他一眼,心里那股无名火又冒了出来。
在武馆里不思进取,就知道去内城游玩,吃着武馆的饭,倒是把自己养胖了些。
“走吧。”
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转身便走。
李青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内城,走向贫民窟。
一路无话。
陈梦不想说,也懒得说。
李青则是无所谓。
他的心神大半还沉浸在地灵龟那庞大的身躯和恐怖的力量之中。
身边的少女,吸引不到他分毫。
一个时辰,贫民窟的街巷子。
陈水早己在门口张望。
“回来啦!快,快进来,饭菜都做好了!”
陈水高兴极了。
盼了那么久,终于等到武馆放省亲了。
饭桌上,陈水看着女儿冰冷的脸,又看看低头扒饭,沉默不语的李青,心里有些纳闷。
“怎么了这是?在武馆受了委屈?”
“没有。”陈梦生硬地回了一句。
“阿青,在武馆还习惯吧?”陈水转而问向李青。
“挺好的,陈叔。”李青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陈水感觉气氛实在古怪。
“对了,陈叔?陆云飞死了。”
陈水夹菜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有些错愕。
“死了?怎么死的?”
“听说是前些天秋江夜猎死了。”
李青咂了咂嘴。
“那片水域最近邪乎得很,先是出了个玄甲龟。”
“昨晚上又地动山摇的,城主府都戒严了。”
陈水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快压制不住心里的喜意了。
再看自己宝贝女儿的表情。
陈梦没有忧伤。
这是好事儿啊!
一顿饭,在李青和陈叔闲聊中结束。
陈梦心事重重,李青还以为武馆武学的事情闷闷不乐。
“陈叔,师姐,我先回家一趟,晚点再过来。”
饭后,李青帮着陈叔洗了碗。
擦了桌子后起身告辞。
“去吧去吧。”
陈水挥了挥手。
看着李青离去的背影,陈梦终于忍不住了。
她小跑过来,眼睛微微泛红。
“爹爹!”
“嗯?怎么了?”
陈水被她吓了一跳。
“我不想再带他去武馆了!”
陈水一愣。
“为什么?李青不是挺老实的吗?”
“老实?”陈梦冷笑一声。
“他是老实,老实得像块木头!”
“你让他跟我去武馆,是想让他学点东西,将来好有个出路!”
“可他呢?那么多天过去了!”
“每天都往内城跑,去看那些虚无缥缈的繁华!”
“我苦口婆心地劝他,他永远都是那副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
“他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都有些红了。
“我每天拼了命地练剑,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就是想变强,想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活下去!”
“可他,心安理得地混日子!我看到他就来气!”
“不想让他影响我的斗志!”
陈水静静地听着女儿的抱怨,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拿起烟杆,默默地抽了一口。
他当初让李青跟着女儿,最大的目的,是防着陆云飞那个混小子。
现在陆云飞己经喂了江里的鱼。
这个最大的隐患,己经没了。
女儿说得也有道理。
李青这孩子,确实看不出有什么上进心。
他叹了口气。
“爹也看出来了,他这次回来,是壮实了点,看来在武馆没少吃。”
“罢了,既然你不想带,那就算了。”
“等他晚上过来,我跟他说吧。”
陈水做了决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强求不得。
既然女儿看着心烦,那就让他回来吧。
至少在贫民窟,他还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得到父亲的许诺,陈梦心里的那股郁气才算散去。
她看着窗外,那个少年,终究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李青回到了自己那个破旧的家。
屋子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空气中是尘土与腐朽的味道。
他站了一会儿,没有去打扫。
这里,他很快也不会再住了。
他盘膝坐在唯一的床板上,心神沉入江底。
地灵龟的庞大身躯蛰伏在洞穴中,地脉感应天赋让他对周围的环境了如指掌。
江面上,船只往来穿梭,一股股强大的武者气息扫过水面,显然还在为昨夜的动静而奔忙。
李青收回心神。
以后自己实力强劲后,倒是可以护陈叔一家。
等到夜幕降临,他才再次起身,走向陈叔家。
他到的时候,陈水正坐在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思考着事情。
“阿青,来了。”
“陈叔。”
李青走到他面前。
陈水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组织着语言,想着怎么开口才不那么伤人。
“那个,阿青啊,武馆那边”
虽然做了决定,但看着李青的眼神,他有点说不出口。
“陈叔。”
李青打断了他。
“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说,我不准备去烈风武馆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陈叔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陈水愣住了,手里的烟杆都忘了往嘴里送。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辞去随从的差事。”
李青重复了一遍。
“这些天,多谢您和师姐的照顾。”
陈水彻底懵了。
看着李青真挚的眼神。
这,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不是他要辞退李青,说不定李青还痛苦流泪呢!
怎么现在是李青要主动离开?
李青主动说出来,是因为他怕陈叔又让他帮助陈梦提防武馆的其他人。
所以优先说出来。
他没有想到陈叔的话是想让他退出武馆随从。
屋里的陈梦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她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门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李青这是,先发制人了?
他怎么敢?
一个贫民窟的穷小子,烈风武馆的随从,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差事!
他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李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梦忍不住出声呵斥。
“你以为你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在她心里,被辞退和主动辞退是二个概念!
李青转头,第一次正视她。
他的眼神平静如水,没有了往日的畏缩和躲闪。
“我知道。”
“陈师姐,多谢。”
说完,他对着陈水和陈梦,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叔之恩,日后再报!”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夜色里。
只留下陈水和陈梦,呆立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陈梦死死地盯着李青消失的方向,心里翻江倒海。
她这才反应过来,李青己经比她都高了。
记得最才开始的李青还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少年。
好像只有一米五左右吧。
现在都比她高一些了。
武馆随从伙食这么好吗?
还是说正在发育长身体的阶段?
李青的眼神,和那平静的语气,干脆利落的背影。
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烂泥扶不上墙的少年?
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失落,涌上心头。
她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