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道暗红色的流光,鬼丸国纲缓缓入鞘。
这套居合斩犬山贺练习过无数次,本意为昂热准备的,希望有朝一日能用在昂热身上,可没想到居然提前用在了昂热学生身上。
虽然有点小遗撼,但更多是酣畅淋漓的快意,犬山贺从未象今天这样如此行云流水般的施展过这套居合斩。
当鬼丸国纲入鞘之时,犬山贺只感觉一股说不上来的畅快感觉,好似多年的郁结终于随着长刀挥出而解开。
看着与自己相对而立、握着断刀的程随,犬山贺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这笑容没有嘲讽的意味,而是一种属于胜利者的、居高临下的宽宥。
年轻人还是太过莽撞,如今他的刀断了,就象狮子失去了牙齿,而失去獠牙的狮子结局无非两种,要么被圈养,要么被捕杀。
不过犬山贺不会自大的认为刚才那一刀会对程随造成致命伤,他右手摁刀,对着程随说:“程随君你需要创可贴吗?还是来点烧酒止疼?”
这是当年昂热对他说的话,“阿贺你需要膏药么?还是来点烧酒止疼?你哭起来的样子真是难看,就象被客人欺负了的妓女。哦我差点忘了你是个皮条客,难怪你会哭成这个样子————”
犬山贺从没有象今天这么畅快,他把昂热带给他的屈辱在昂热最得意的学生这里复现一遍,他现在几乎畅快的快要纵声长笑。
“这话该我对你说吧,你先搞清楚你刀上的血珠是我的还是你的再说这话吧。”
犬山贺笑容一僵,下意识伸手摸向眉心。
指尖触及一片温热黏腻。
犬山贺眉心正中一道细细的刀痕无声的裂开,一股股鲜血顺着刀痕涌出。
鲜血在老人逐渐愤怒的脸上流淌,凸显的老人愠怒的面孔更加狰狞。
“太慢了。”
程随手腕一抖,那半截断刀竟被他舞出一片绚烂刀花,随即“叮”的一声,残刃安然归鞘。
程随把衬衫袖管撸起,用手中入鞘的长刀指着犬山贺:“浪客剑心看过没,不过我估计你这种昭和早期的老东西对动漫也没什么兴趣,里面的主角剑心曾经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刽子手,后来改邪归正,就用一把逆刀刃的太刀打遍天下无敌手。”
程随冲着犬山贺挑了下眉,语气狂放不羁:“虽然我没逆刀刃,不过用刀鞘打你也差不多,攻过来吧。”
犬山贺深吸一口气,强压翻腾的气血,将杂念全部摒除,只把意念集中到自己的刀上。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了无数次,这次也没什么不同,犬山贺在心里告诉自己。
“喝!”
他低吼一声,双足发力,整条走廊为之震颤!满地竹叶被无形气浪掀起,悬浮至他腰间。
下一刻,所有竹叶仿佛被无形利刃从中斩断。
那是犬山贺极致拔刀带起的凛冽刀风!
清越刀鸣响彻回廊!
目视!吐纳!鲤口之切!拔付!切下!血振!纳刀!
整套居合的动作下来不过一秒钟。
犬山贺和程随擦肩闪过,鬼丸国纲仍在刀鞘中,犬山贺保持着出刀前的姿势。
如果用高速摄像头拍摄再用慢速播放,就会发现在擦肩而过的瞬息间犬山贺已经把一套完整的“居合”斩完,七步骤完整无缺,舞蹈般美妙,这是法度森严的一刀,完全符合居合之道。
七阶刹那,128倍神速斩!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
犬山贺的身影如鬼魅般贴着程随往复闪动,每一次交错,都有倾盆暴雨般的刀光倾泻!
斩裂空气的锐响层层叠加,化作接天狂潮!
程随却始终单手持握带鞘断刀,从容写意地格挡、卸力、偏转,将漫天刀光一一化解,嘴角那抹张扬的笑意,未曾减弱分毫。
“太慢!太慢!太慢!”
“只是这样而已么?只是这样而已么?太慢!太慢!太慢!”
记忆中的昂热总是这么大吼。
那是六十年前的春天,当时东京樱花盛开,犬山贺穿着木屐在东京港里踢踢踏踏地奔走。
他是个年轻的皮条客,工作是给士兵们介绍女人,那一天他正添油加醋地给一个水兵讲某个女人的美色,讲到天花乱坠,忽然听见汽笛长鸣。
他在水兵中混了好些日子,听过各种各样的汽笛声,却从未有一条船的汽笛声如此高亢威严,简直震耳欲聋。
他惊讶地转过身,只见白色的战列舰从天际航来。
那艘巨舰大得就象一座城市,犬山贺在目眩神迷中忽然有种预感,这艘船是他改变人生的契机————后来他知道那艘船上有位美军中校参谋,他的名字是希尔伯特·让·昂热。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昂热穿着美国海军的白色军官服,他看了一眼犬山贺手臂上的文身,以轻篾的声音说,“犬山家的孩子?,我叫昂热,希尔伯特·让·昂热,来自美国的混血种。你们可以选择,和平或者尊严。
和平就是屈服,尊严就是死,从见面的第一天昂热就说明了自己的行事原则o
“只是这样而已么?只是这样而已么?太慢!太慢!太慢!”
昂热的话语好似在犬山贺耳边回荡。
痛彻心扉。
一次又一次,昂热挥舞竹剑将他打翻在地,犬山贺一再扑上去,但在昂热眼里他只是条牙齿没长全的小狗。
昂热是他的老师,这是多年来犬山贺一直不愿承认的事,没有昂热的支持犬山家无从复兴,他也不可能当上第一任日本分部长。
昂热给他力量,也毫不留情地践踏他的尊严。
为期三年的特训中,昂热无时无刻不在嘲讽犬山贺,用尽辛辣的语言。
犬山贺是他的陪练,陪练的工作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倒在地。犬山贺不敢反抗,在昂热面前他太弱小了,他的一切都是昂热恩赐的,他是昂热用来统治蛇岐八家的傀儡。
直到今天都有人在背地里称他是家族的叛徒、昂热的走狗,犬山贺从不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记忆中的昂热总是习惯性对他冷笑,告诉他尊严只存在于男人的剑锋之上,想要尊严就打倒他。
他这么多年依旧在练剑,尽管已经垂垂老矣,但他仍有一颗不愿服输的心,他的心底还住着一个不愿服输的少年。
可现在连昂热都没见到,就要败在他的学生手下吗————
打倒你就有尊严,可若我连你的学生都无法战胜————蛇岐八家的尊严,我犬山贺的尊严,又将置于何地?!
八阶刹那,256倍神速斩!!!
这是凝聚了一个男人从不甘的少年到暮年,所有愤怒、屈辱与咆哮的终极一击!
刀锋之快,已化残影!
面对老人这石破天惊的全力一刀,程随只感觉浑身热血涌动,脸上狂傲笑容不变。
“不错,这才应该是昂热校长口中狮子一样的男人该挥出的刀。”
话音未落,美瞳之下,猩红的写轮眼骤然开启!
在刀锋及体的最后一刹,程随的手后发先至。
如铁钳般反扣住犬山贺持刀的手腕,程随硬生生控制着那雷霆万钧的一刀,将其压回刀鞘!
全力斩出的一击,竟被强行憋回!
在犬山贺茫然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程随手腕一翻,切影丸的刀鞘带着沉闷的风声,精准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老人眼中的光芒瞬间涣散,身体晃了晃,沉重地倒在地上,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