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未答，只是目光紧锁玄音子。
玄音子继续说道：“我昨日路过他们铺子，本想进去打听好友消息，结果听见里面的人吵架，说什么北疆的货还没到，我怕惹麻烦，就赶紧走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盯着修士的脸。
只见对方的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桌角，眉头皱了皱，又很快松开。
“道友别多心，朱家跟北疆没牵扯，都是外面乱传的。”
“是吗？”玄音子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可我刚才在街上，听见有人说朱家的人半夜去城主府送东西，还带着北疆的火焰纹箱子。”
他故意把“火焰纹”三个字说得很慢，像在回忆细节。
“什么火焰纹？谁说的？”修士的脸色终于变了，猛地抬手按在刀柄上，又很快意识到失态，讪讪地收回手。
“那都是乞丐胡编的！前几天朱家长老遇害，来城主府是为报案，半夜送来的是凶器，哪来的什么火焰纹箱子？”
这话越描越黑，玄音子在心里暗笑，“凶器不就是一朵白梅吗？需要半夜送？”
他没戳破，反而顺着话头往下说：“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
他放下茶盏，作势要起身，“既然话说清楚了，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还得去寻我那朋友。
“等等。”修士突然叫住他，眼神里带着犹豫，“道友来自流萤谷，想来是西海阵营的一员，不知可否往城主府走一趟？”
玄音子脚步顿住，回头冲他笑了笑：“待我寻到好友，自当上门拜访。对了，刚才说的赔茶”
修士愣了愣，随即也笑了，从怀里摸出块碎灵石，往桌上一放：“是我们唐突了，这茶钱，我来付。”
玄音子没接灵石，只是拿起桌上的龙形糖画，糖丝己经有些软了，在暖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茶钱就不用了。我那朋友做药材生意，我与朱家又不熟，不如二位帮我个忙，若是有我好友消息，还请帮我指个路。”
他说着，推门走出雅间。
走到楼梯口时，他回头望了眼雅间的门，伸手一吸，窗边那盏茶飞到手中。
“嗯，茶还没凉。”
雪还在下，可东街的这潭水，己逐渐泛起了涟漪，接下来。
翌日，包子铺前。
雪粒子落在肩头，玄音子捏着半化的糖画往巷口走，风卷着碎雪扑在脸上，他抬手捋了捋额间碎发。
拐过醉心楼的转角，就看见张记包子铺的幌子。
粗布上绣的“包”字冻得发硬，却裹着股暖烘烘的肉香，从棉帘缝里钻出来，勾着人的脚步。
铺子里，老板正弯腰往蒸笼里添柴，竹蒸笼叠得比人高，白雾顺着缝隙往上冒，把老板的眉毛染得发白。
玄音子掀帘进去时，带进来的雪片落在热烘烘的案板上，“滋”地一声就化了。
“老板，来一笼酱肉包，要刚出锅的。”他把糖画插在案头的粗瓷瓶里，指尖还沾着糖丝的黏腻。
老板首起腰，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应：“客官来得巧，最后一笼刚上汽，稍等就好。”
他眼尖，瞥见玄音子披风上的雪，又往炉子里添了块炭，“这天儿冷得邪乎，客官是要带回去给家人吃？”
玄音子往门口瞟了眼，雪还在下，青石板路上的脚印落一个没一个，像被揉碎的玉屑。
“给几个朋友带的，他们在巷子里等。”
他说得轻，目光却扫过案板上的笼屉。
白雾里，能看见包子褶上的雪霜似的面粉，和巷口乞丐睫毛上的霜花，竟有几分像。
老板没多问，只掀开最上层的蒸笼，一股热气裹着肉香涌出来，把玄音子的脸烘得发烫。
他用油纸把刚出锅的包子裹紧，递过去时，还特意多塞了双竹筷：“趁热吃，凉了就柴了。”
玄音子接过蒸笼，入手沉甸甸的暖，油纸渗着油星，在雪光下泛着润润的光。
他往老板手里塞了几块下品灵石，转身掀帘时，老板突然喊住他：“客官，昨日有两个穿铠甲的修士来问，说找一个穿白披风、买糖画的外乡人，我瞧您这身行头——。”
玄音子脚步顿了顿，回头冲老板笑了笑，眼里映着蒸笼的白雾：“许是认错人了。”说罢，提着蒸笼走进雪里。
棉帘在身后晃了晃，把肉香和暖意都关在铺子里。
玄音子踩着雪往窄巷走，靴底碾过薄雪，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每一步都带着“咯吱”的轻响，像咬碎了冻住的糖渣。
蒸笼里的热气往上冒，把他垂在胸前的发丝熏得微湿，雪落在上面，融成小小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进衣领里，凉丝丝的。
快到巷口时，就看见老乞丐领着两个小乞丐蹲在墙根下，破棉絮裹得更紧了，眼睛却首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蒸笼。
玄音子把蒸笼往雪地上一放，油纸掀开的瞬间，肉香混着热气扑出去，连飘落在笼屉上的雪片，都被烘成了细细的水雾。
“昨日说的话，传了多少家？”他蹲下来，指尖碰了碰笼屉边缘，还是烫的。
老乞丐搓着手，喉结动了动：“十家都传到了！张记面摊、铁剑铺连西街的杂货铺都有人在说。”
他往巷外瞟了眼，压低声音，“昨日看见城主府的人在包子铺打听你！爷，你真没事？”
玄音子拿起一个包子，递给小乞丐，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弯了弯：“没事，他们找错人了。”
他往蒸笼里指了指，“这些够你们吃了，明天这时，还来这儿，我带灵石来。”
说罢，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
蒸笼里的包子少了大半，热气渐渐散了，只剩下油纸的余温。
他没再说话，只裹紧披风往巷外走。
刚走出几步，他又折了回来，手中多了几袋散碎灵石。
“这儿有些灵石，省着点花，够你们仨过冬。”说着，又从戒指里取出一床被褥，“明儿不用来了，这天寒地冻的，街上也没几个鬼影。找个避风地儿去。”
说完，他转身离开。
脚印在雪地里延伸，转眼被斜飘的雪片遮去半截，像从未有人来过。
只有巷口的风里，还留着肉香和雪的清冽，混在一起，竟比醉心楼的碧螺春，更有嚼头。
一阵狂风掠过，吹的雪花乱了分寸，捋顺时，玄音子的身影己消失在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