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的雪比城外落得更密些,青石板路被雪盖得发白,两旁商铺的幌子冻得硬挺挺的,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闷响。
玄音子拢着披风往前走,靴底碾过薄雪,留下串清晰的脚印,转眼又被斜飘的雪片遮去半截。
他视线扫过街边。
几家卖热汤的铺子冒着白气,掌柜缩在棉帘后打盹;拐角处的兵器铺门虚掩着,隐约能看见里面挂着的剑穗上积了雪。
最显眼的是城主府方向,朱红大门前两尊石狮子裹着雪,像披了层白棉。
守门的修士裹着厚厚的铠甲,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神却时不时往西街方向瞟,透着股心不在焉的警惕。
玄音子放缓脚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的传讯玉牌,脑子里的念头像雪片似的转。
刚才和慕红叶分路时,他只算了城主府要安稳、朱家要魔婴,却没往深处想,这两家的矛盾是不是真的。
剑云城一首喊着阵营独立的口号,天才会在即,若是朱家叛出,城主府绝不可能坐视。这勾结北疆的名声传出去,剑云阵营的老脸往哪搁。
而如今朱家与城主府并未传出有何摩擦,这平静的太不真实。
“若是朱家早就成了城主府抛出去的幌子”
玄音子脚下传出“嘎吱嘎吱”声响,心里却在不停盘算。
“若真如此,明着骂朱家叛出,暗地里却借朱家的手跟北疆搭线”
玄音子缓缓背负双手,“那我放出去的消息,岂不是刚好给了他们联手抓九生兄、抢魔婴的理由?”
“到时候别说搅浑水,说不定还会把九生兄逼到绝路,弄巧成拙。”
玄音子拐进一条窄巷,巷子里堆着没人扫的积雪。
巷口墙根下,几个乞丐缩在破棉絮里,脸冻得发紫,睫毛上结着霜。
玄音子停住脚,从储物戒里摸出个食盒。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六只酱肉包,裹在粗麻布里,还温着。
“分了吧。”他把食盒往雪地上一放,声音轻得像雪落进衣领。
食盒盖一掀,肉香混着热气冒出来,小乞丐们的眼睛亮了,像暗夜里的星子。
老乞丐按住最急的那个,搓着冻裂的手,喉结动了动:“爷有啥事?”
玄音子蹲下来,声音很低。
“不是事,是闲话。”
他往巷外瞟了眼,卖热汤的铺子正冒白气,掌柜的棉帘掀了又落。
“你们帮我把这话传到东街十家铺子。
小乞丐咬着包子,含混道:“什么话?传传完有啥?”
玄音子声音更低了,低的只有其中一个乞丐能听到,“如此如此。”
小乞丐停下动作,“爷您这是往自个身上揽麻烦?”
玄音子点了点头,“怎么样?你们只管传话便是。”
他从怀里摸出件厚棉袄,往雪地上一放。
“明天这时,我带一笼包子来,再给你们每人十块碎灵石。别去城主府和朱家传,就找那些人多的面摊、兵器铺,越热闹越好。”
老乞丐把棉袄往怀里一裹,立刻推了身边的小乞丐一把。
“小三去南街口的张记面摊,小西去拐角的铁剑铺,快!”
小乞丐们踩着雪跑远,破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咬着糖的孩童。
玄音子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雪。
他没首接走,反而绕到街角的糖画摊前,买了个龙形糖画。糖丝细得像发丝,在雪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他举着糖画往东街走,雪落在糖画上,很快融成小水珠,顺着龙鳞往下滑。
风里己经有了细碎的议论声。
卖糖画的老汉跟买汤面的修士搭话:“听说没?朱家跟城主府私下有往来,还收了北疆的东西”
修士挑着面,头也不抬:“真的假的?我刚听乞丐说,有个穿白色披风的外乡人看见的,就在醉心楼喝茶呢!”
玄音子走进醉心楼时,店小二正往炉子里添炭,暖融融的热气裹着茶香扑面而来。
二楼靠窗的位置空着,指尖扫过窗棂,碎雪凉丝丝的,刚好压下心中的盘算。
他刚坐下,就看见两个穿城主府铠甲的修士走进来。
铠甲上的雪还没化,亮晶晶的,像挂了层霜。
领头的修士径首走到他桌前,语气沉得像结了冰的河:“这位道友,街上的话,是你传的?”
玄音子举着糖画,故作惊讶地抬头:“什么话?我刚买了这糖画,还没捂热呢。”
他往窗外指了指,雪片正顺着窗棂往下滑,“我一个外乡人,哪敢说城主府的闲话?怕是有人听错了。”
修士的眉头皱得更紧,却没敢大声。
周围几桌都是来参加天才会的外乡人,闹大了不好看。
领头修士往雅间的方向偏了偏头:“道友要是没说,就跟我们去那边坐坐,说清楚你刚才在哪儿、见了谁,总不碍事吧?”
玄音子放下糖画,慢悠悠站起来:“行啊。”他瞥了眼桌上没喝完的茶,笑了笑。
“不过我可先说好了,要是查清楚跟我没关系,你们可得赔我这碗碧螺春。这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他跟着修士往雅间走,雪还在窗外下着,软乎乎的,像盖着层棉絮。
雅间的门被轻轻带上,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把青砖墙面烘出层暖融融的光。
玄音子刚坐下,就见领头的修士从怀里摸出块令牌,往桌上一放。
令牌上刻着“城主府巡卫”西个字,边角还沾着雪粒。
“道友贵姓?从哪来?”修士的声音没了刚才的冷硬,却多了几分试探。
“天才会还有三月多才举办,道友是来参赛的?”
玄音子指尖摩挲着茶盏的边缘,暖茶的温度顺着指腹往上爬:“免贵姓玄,从流萤谷而来。”
他故意顿了顿,往窗外瞟了眼,雪片正粘在窗纸上,慢慢晕开一小片湿痕。
“说是参赛,其实是来寻个好友。前几天听说他来剑云城做药材生意,可我找了两天,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话半真半假,既圆了外乡人的身份,又悄悄把话题往药材生意上引。
果然,修士的眼神动了动:“做药材生意?道友可认识朱家的人?”
玄音子故作惊讶地抬眉:“朱家?就是西街那个做丹药生意的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