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裹着松针的寒气往领子里钻,玄音子握着慕红叶的手没松,指尖的暖意传过来,像攥着团小暖炉。
两人踩着积雪往城边走,脚印深一脚浅一脚,转眼就被新落的雪盖得只剩模糊轮廓。
“哥,咱们真不先找谢大哥?”慕红叶侧头看他,兜帽边缘沾了圈白霜,睫毛上也挂着细碎的雪粒,“万一他那边真出事了”
玄音子脚步顿了顿,抬手替她拂掉睫毛上的雪,指腹轻轻蹭过她微凉的眼睑。
“找,但不能急。”
他望向剑云城方向,雪雾里的城楼轮廓模糊,像浸在墨里的剪影。
“从飞扬说的话来看,血梅令、白梅令、北疆炙痕,还有藏在暗处的墨留痕和梅玄机咱们早被裹进这盘棋里,成了别人的棋子。”
慕红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眉头轻轻蹙起:“你是说,不管咱们查魔婴还是找谢大哥,都在被人牵着走?”
“是。”玄音子点头,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沉了些却不慌,“既然他们想借咱们的手搅局,那不如咱们就顺势而为。”
他往路边的雪堆上扫了道风之力,积雪簌簌滑落,露出块平整的青石。
两人并肩坐下,玄音子指尖蘸了点雪水,在石上画了个简单的棋局:“城主府要的是‘安稳’,朱家要的是‘魔婴’,九生兄藏着的是‘秘密’。咱们就把这三者串起来——我去城主府附近探探,摸清他们对冷青锋之死的态度,再‘不经意’放出消息,说魔婴在九生兄手里,且与冷青锋之死有关。”
慕红叶有些蒙,“这样做,岂不是害了谢大哥?”
“不会!”玄音子摇了摇头,“他在明,我们在暗,不会让他真出了事。”
“那我呢?”慕红叶立刻追问,眼底亮起来,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光。
玄音子看着她笑了笑,指尖在石上“朱家”的位置点了点:“你去朱府附近守着。朱家是北疆的爪牙,肯定急着找回魔婴。等我这边消息放出去,你就往朱府递个信,说城主府要动手抓九生兄抢魔婴,逼他们提前行动。”
“两边同时放消息?”慕红叶眨了眨眼,瞬间懂了他的意思,“这样一来,城主府和朱家都会急着找九生兄,咱们不用费力找,盯着两家就行?”
“不止。”玄音子擦去石上的雪痕,重新握住她的手往城里走。
“两方势力一旦撞上,必然会互相猜忌。城主府代表剑云阵营,想必不会不知道朱家己经叛出,明面上相安无事,暗地里恐怕己有对策。”
“朱家因办事不利丢失魔婴。想来北疆阵营那边给的压力不小,他们不会错过夺回魔婴的机会,这样一来,这两方必定会先斗起来。”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慕红叶却没觉得冷,反而被这盘“搅浑水”的计划勾得心头发热。
她往玄音子身边靠了靠,声音里带着点笃定:“他们两家斗起来,势必会引起暗处其他势力警觉,所以哥的目的并不是城主府与朱家,而是”
“没错,城主府与朱家只是问路石。这魔婴与魔族必定脱不了干系,而梅花狱白梅令这边让九生兄接手后,便没了下文,显然是在等,等水再浑一些,鱼儿自己浮出水面。只是这鱼,有多大?网,又有多宽呢?”
在流萤谷时,谢九生的表现并不像伪装,若他知晓魔婴身份,必定会藏起来,又怎会易手他人?很显然,谢九生也在这盘棋中,被推着走。
即便此刻找到谢九生,估计也问不出有用的信息。
“问路石那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慕红叶问道。
“自始至终,我们都好似局外人,却又不经意间在推动棋局发展。投石问路,下一步怎么走,得看这石头,能问出什么路了。”
城门口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玄音子停下脚步,抬手替慕红叶拢了拢披风的兜帽。
“西城朱家那边,别靠太近。”他声音压得低,带着点不放心的沉。
“你找个能看见朱府大门的客房,远远盯着就行,不用探底细。”
慕红叶点头,刚要应声,就见玄音子从储物戒里摸出块半透明的白纱,指尖捏着纱角递过来。
“戴上这个。”玄音子的拇指轻轻蹭过纱边,“刚进剑云城时,就有不长眼的惦记你,现在雪天行人少,太惹眼容易生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纱能挡点风雪,还能掩住气息,就算有人扫到灵力,也只会当你是普通修士。”
慕红叶接过纱,指尖触到冰凉的布料,心里却暖得发颤。
她低头把纱系在颌下,白纱遮去大半张脸,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玄音子笑:“知道啦,我不会莽撞的。等你这边消息放出去,我就往朱府递信,让他们赶紧动手。”
“嗯。”玄音子应着,抬手替她理了理纱角,确保没露破绽,才松开手,“传讯玉牌别离身,万一出事,捏碎了我能立刻感觉到。”
“知道啦,哥比我爹还啰嗦。你也要小心些。”慕红叶故意嗔了句,眼底却闪着笑。
她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往西街走。
“等一下。”玄音子叫住她。
“嗯——?”慕红叶回头,玄音子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将一枚储物戒放在她手心。
“藏归藏,该花的别省着。我知你心善,这些灵石能救济雪下受冻的穷人,也算圆满。”
慕红叶微微一笑,手心紧紧攥着那枚戒指,还残留着玄音子的体温,“知道。我可不会省着,花光了再问你要。”
她笑着转身。
走了几步,回头朝玄音子挥了挥手,白纱下的嘴角翘得老高。
玄音子也抬手挥了挥。
“去吧。”
白纱在风雪里飘了飘,很快融进巷口的雪雾里。
玄音子站在原地,首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收回目光。
风卷着雪往脖子里灌,他却没觉得冷,只抬手拢了拢衣襟,转身朝东街城主府的方向走。
雪又大了。
鹅毛似的雪片铺天盖地落下来,把他的背影衬得愈发挺拔。
脚下的青石板积了层薄雪,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轻响,混着远处商户扫雪的木铲声,在风雪里散得忽远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