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蕾妮离开,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詹姆猛地抓起桌上的酒杯,将满满当当的劣质葡萄酒一饮而尽,仿佛想用那酸涩的液体浇灭心中的烦躁和负罪感。
他在等。
等这个神秘的农夫如何收拾这略微尴尬的局面。
没错,卢斯是故意的。
是否扣下布蕾妮当人质,坦白说,这对卢斯·波顿而言,并非必要之举。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脱离掌控的威胁感。
对方身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能够洞悉一切的从容自信,激起了卢斯的防御本能。
换句话说,他想要拿回谈判的主导权。
所以,他特地给柯里昂挖了一个坑,拆散这个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团体,算是给柯里昂一个不大不小的考验。
另一方面,更能清淅地审视柯里昂是否真如他宣称的那般,只是追逐纯粹利益,或是有他所说那般重视“友谊”。
在卢斯的注视下,柯里昂动了。
他缓缓地从阴影中探出身子,壁炉的火光第一次清淅地照亮了他的脸。
上面没有预料中的慌乱、愤懑,或是急于修补关系的迫切,甚至连一丝谈判取得进展的得意也无。
只是如先前一般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波顿大人。”
他的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甚至带着一丝轻松。
“在得到您的手书,启程回君临之前,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再谈一笔‘生意’。”
这态度倒是让卢斯更为好奇。
这家伙,没有急于让自己兑现承诺,也没有出言替布蕾妮说话,请求自己释放她,而是想要谈生意?
有趣。
“我在听。”
他轻声开口,浅色的瞳孔聚焦在柯里昂脸上,神情玩味。
闻言,柯里昂将双手指尖轻轻相对,架在桌面上,娓娓道来:
“关于之前的交易,我想我们应该已经达成了共识,然而,我这个人最热衷于致力解决合作伙伴的后顾之忧,这有助于创建更长久的信任。”
“比如当南方的战事尘埃落定,您需要率领忠诚的北境大军返回家园时,该如何以最小的代价,从那些铁群岛的海怪手中,夺回卡林湾。”
“卡林湾!”
毕竟卡林湾是进出北境的唯一咽喉信道,现在却落入铁民的手里。
而那些家伙又臭又硬,即使他的全盘计划完美成功,可最终也不得不面临看着雄关而不得入的窘迫境地。
但柯里昂现在竟然说他有方法夺回卡林湾?
这个农夫,他到底是在大言不惭,还是
柯里昂抿了抿嘴,开始介绍起自己的“生意”。
“卡林湾之所以被称为‘北境咽喉’,难攻不落,在于其独一无二的地利。”
“沼泽环绕,城墙坚固,强攻,是愚者之策,只会让您忠诚的北境士兵白白流血,肥沃那片泽地。”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攻打它,而是让它从内部‘腐烂’。”
“腐烂?”卢斯重复了这个词,表现得相当感兴趣。
“没错。”柯里昂点头:“第一步,您可以派遣军队,将卡林湾两面合围,彻底锁死其与外面的联系。”
“卡林湾数百年无人据守,里面根本没有存粮,铁民出来劫掠又几乎是轻装上阵,根本不可能携带大量食物,很快城墙内就会食物短缺,甚至因此产生内乱。”
闻言,卢斯继续颔首,但不置可否。
这建议中规中矩,而且他们早就已经开始安排这样做了。
“第二步。”
柯里昂继续道:“我们可以安排人手,在夜晚靠近卡林湾城墙下。”
“你想发动偷袭?”
虽然理智告诉他,柯里昂应该不可能提出如此愚蠢的建议,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几千年来,还没有人能够从卡林湾强攻过去。”
“那是因为在面对征服者伊耿和他的巨龙时,托伦·史塔克投降得够快。”柯里昂先是轻笑一声,接着又摇摇头:
“不,大人,我并不是在建议您发动偷袭,那太愚蠢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派人最好是声音清脆的孩童,每个晚上都在城墙底下,唱《铁雨》《血杯》之类的铁群岛歌谣。”
“那有什么用?”
“试想一下。”柯里昂咧嘴一笑:“当他们断粮数日,饥肠辘辘,在湿冷的城墙后瑟瑟发抖,夜晚又被思乡和绝望折磨时听到自己家乡的歌谣,听到孩童纯真的嗓音,您觉得那些远离波涛、困守孤城的铁民,会作何感想?”
他不需要卢斯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他们会想起自己贫瘠却熟悉的岛屿,他们会质问自己,为何要为了一个毫无价值的据点,在这片陌生的沼泽里饥寒交迫地死去。”
“换句话说,他们会想家。”
“孩子的歌声,会象最锋利的凿子,一点点撬开他们坚硬的外壳,将恐惧和对家园的思念,深深地植入他们的内心。”
“很快,那种绝望会比任何一场瘟更加迅速地蔓延开来。”
詹姆在一旁听着,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想象着那种场景:在饥饿与寒冷的煎熬中,听到像征家园与自由的歌声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七神在上,这简直是对灵魂最残酷的折磨!
想到这,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柯里昂,心中凛然。
这家伙对人心的把握,实在精准得可怕!
更令詹姆感到窒息的是,他不由得开始联想,如果自己被关在赫仑堡那些日子,史塔克晚上派人在自己耳边吟唱西境歌谣,他会不会因此崩溃。
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
另一边,听到柯里昂这个建议,甚至连卢斯都忍不住眼前一亮,脸上首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
这个主意简直是太棒了!
它完美地规避了武力,直击人性最脆弱的部分,令铁民内部产生猜忌和分裂,甚至直接失去战斗力!
然而,对于两人的震惊,柯里昂似乎还嫌不够。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将卢斯从思绪中拉回,然后抛出了最终的杀手锏,也是最骇人听闻的建议。
“第三步制造瘟疫!”
“瘟疫?”
“瘟疫!”
两道惊呼声同时响起,分别来自于詹姆和卢斯。
毕竟这种东西,在医疗条件不是那么好的古代,基本上就是死亡和绝望的代名词!
可柯里昂竟然就这么轻松直接地说出来了?
面对二人的质问,柯里昂稍稍垂下脑袋,半张脸再次没入阴影之中,嘴角抿出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缓缓开口,声音开始变得沉溺,仿佛传说中蛊惑人心的魔鬼。
“当围城进行一个星期之后,守军的配给开始捉襟见肘,神经最为脆弱。”
“这个时候,我们可以挑选几具病死的牲畜或是人的尸体,最好是死于热病,在夜深人静之时,用轻型投石机精抛入城中。”
“同时,在他们饮水的源头处,也作同样的布置。”
说着,柯里昂看向卢斯,眼神锐利:“不出三天,城里的铁民就会发现,他们身边的人开始莫名发烧、呕吐、身上出现可疑的红斑或溃烂。”
“他们也许不会认为这是由于感染病毒所致,而是将这一切归结于那虚无缥缈的神!”
吞咽唾沫的声音响起。
坐在柯里昂身边的詹姆呼吸急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这个“朋友”,碧绿双眸之中满是惊骇。
他见识过战场的残酷,也见识过计谋,在呓语森林之战时,他就是因为中了罗柏·史塔克的计谋而被俘。
但是
太可怕了!
如此冷酷、如此恶毒的谋划,让他这个“弑君者”都不免感到心悸。
但又不得不承认,如果真按照柯里昂所说的去做,这完全能够避免正面攻坚产生损失,几乎是用最小的代价,进行了一场心理和生物层面的灭绝战。
可它又太毒了!
毒到什么程度呢?
他一言不发,那双浅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柯里昂,残忍如恐怖堡伯爵,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决择。
然而,柯里昂却并没有停止劝说,反倒是继续用他那无比蛊惑人心的声音,继续劝说道:“这是最好、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大人。”
“届时,自以为是铁民们,会爆发最为极致的恐慌开始自相残杀。”
“他们会为了最后一口干净的水、为了远离那些染病的同伴而拔刀相向,信任将彻底崩塌!”
“我敢断言,用不了几天,就会有吓破胆的人主动打开城门投降,祈求治疔和饶恕,或者,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到里面的乱子结束之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轻松地接收一个满是尸体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