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河间大道上又开始泛起薄雾。
营地上空弥漫着浓重血腥气,篝火早已熄灭,喊杀声不再,显然,这场蓄谋已久的内乱结束了。
本就被突如其来的战斗搞得一脸懵,再加之羿戈和布蕾妮这两名战力超强者无差别屠杀,昨夜卷入混战的勇士团成员几乎无一生还。
树林中,沉默的多斯拉克人迅速穿梭其间,偶尔弯腰从尸体上搜刮一些有用的物品。
钱袋、武器、还能吃的干粮。
他的动作十分高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收割成熟的庄稼。
当然,多斯拉克人从不种地。
布蕾妮则是在一旁杵着剑刃单膝跪地,额头抵住手背,口中不知道在默念什么,不过大抵应该是一些诸如“天父、圣母”之类的,七神教义里的内容。
营地中央,一棵相对干净的橡树下。
柯里昂拿着他那柄用于手术的小刀,在火焰上反复灼烧后,专注地为詹姆·兰尼斯特处理断腕。
由于条件所限,加之勇士团一行人虎视眈眈,先前的包扎和处理十分粗糙,只是尽量减缓创口处组织坏死,以及粗暴地进行止血。
此刻,在难得的平静中,柯里昂终于可以施展他真正的技艺。
毕竟对方先前被砍掉手掌之后,不仅在污泥中打滚、还接触了诸如马尿、粪便之类的污秽,伤口却一点感染的迹象都没有。
柯里昂实在是无法用科学来解释,只能归功于命运的奇迹。
刀刃精准地切开发黑溃烂的皮肉,剔除无法挽回的坏死组织。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举手投足之间竟透出几分浑然天成的感觉,神情也十分专注,似乎对周围七零八落的尸体视若无睹。
惟独某人默默承受了痛苦。
“额!啊!!!!!”
“呜!呼呼!!!”
詹姆额头布满冷汗,即使咬紧了牙关,也忍不住发出十分夸张的痛呼。
另一只完好的手,死死抠进身下的泥土,就连指甲缝里也满是沙子。
“放松些,爵士。”
柯里昂头也不抬,声音平稳得如同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你的叫声比被修士侵犯的小女孩还要凄厉。”
“噢,我差点忘了,修士并不喜欢小女孩。”
“你在年少的时候有受到过修士的骚扰吗,詹姆爵士,害,瞧瞧我都在说些什么,你可是泰温·兰尼斯特的长子,凯岩城都是你家的,谁又有那个胆子呢?”
“闭嘴,柯里昂!”
见柯里昂一边用刀子割着自己的肉,一边不断调侃着自己,詹姆从牙缝里吸气,低吼一声。
这家伙简直跟个话痨似的,他怎么没早看出来!
“刀子没割在你身上,你当然能够在这说风凉话,要不咱们换过来试试啊!!!!!”
詹姆习惯性地反讽,试图以此来对抗疼痛,然而柯里昂却又是一刀落下,时机把握的相当精准。
“确实,爵士。”
利落地切下一小块腐肉,柯里昂这次没再调侃,而是十分诚恳地赞扬道:“在不用麻药的情况下能够忍得住这样的疼痛,甚至还没有因此晕倒,不得不说,你的确是个真正的硬汉。”
闻言,本来疼得龇牙咧嘴的詹姆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两人都没再说话,手术沉默与偶尔的痛呼声之中继续进行。
当最后一点腐肉被清除,针线完美地将伤口缝合完毕之后,柯里昂用煮过的清水和干净的布再次清理,然后涂上蜂蜜,进行最后的包扎。
他的动作轻柔而专业,最后,甚至灵巧地系上了一个颇为精致的蝴蝶结。
原本充满悲壮和痛苦的场面,瞬间带上了一丝荒诞的滑稽感。
詹姆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突兀的蝴蝶结,满脸的汗水都掩盖不住他古怪的神情。
不过他还是咧嘴笑了笑,虽然笑容显得有些扭曲。
“你的医术简直好得出奇,柯里昂,单论处理伤口这方面,我甚至觉得连派席尔那个老不死的家伙都比你逊色一些。”
詹姆真诚地肯定道,目光落在柯里昂空荡荡的脖子上,那里并没有代表学识的金属项炼,不由得好奇问道:
“作为一个农夫,你是如何学到这一手的?”
正在收拾医疗器具的柯里昂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对上詹姆那双碧绿眼眸,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詹姆爵士。”
“就象我从不曾追问您的过去,不曾问过您为何会流落至此,更不曾刨根问底属于你的秘密。”
“作为朋友,爵士,我希你也同样能如此对待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
朋友?
詹姆愣住了。
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缕却面容平静,眼睛似乎永远深不见底的“农夫”,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平民,能如此条理清淅、言语间充满智慧与力量。
也从未真正地感受过,某人真诚地想要与自己成为“朋友”。
他有朋友吗?
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谄媚的笑容和热情的拥抱,不过是冲着他背后的凯岩城金矿,冲着他父亲那令人敬畏的权势而来。
而在添加御林铁卫之后,他也曾经短暂地获得过一些友谊。
“白牛”塔尔爵士、“无畏的”赛尔弥爵士、甚至于亲手册封自己为骑士的“拂晓神剑”
他拥有了自己的誓言兄弟,真正地享受到了那种来之不易的、可以平等真心对待,甚至将后背都交给对方的朋友。
或者说,战友。
然而这份友谊并未持续多久。
仅仅几年之后,战争爆发,誓言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去、战死。
七名御林铁卫,只有他和巴利斯坦活了下来,然而,他因为杀了疯王,从此背上了“弑君者”的名号。
自此,巴利斯坦不愿再与他来往,甚至在公开场合带头称呼詹姆为“弑君者”,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同为白袍兄弟的情谊。
朋友?
他诞生于整个七大王国最富有的家族,拥有一切,可友谊这种玩意对詹姆而言却无比奢侈。
而此刻,在这个弥漫着血腥和粪便臭气的地方,一个身份低微、来历不明的农夫医生,却正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看着他,平静地向他索要一份平等的“友谊”。
这太荒谬了,不是吗?
詹姆张了张嘴,认真地看着对方,身心俱疲的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好看、却足够真诚的笑容,接着伸出了自己仅剩的左手。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