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秀一听自己老爹竟然不讲武德,当即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声拒绝:“不行!绝对不行!父亲,李烬可是孩儿亲自选定的贴身护卫,这还没当值,您怎能就要了去?”
“秀儿!”赵匡胤语气加重了几分,“莫要任性!为父是惜才!此等良材,若仅仅用作护卫,实乃暴殄天物!他跟在我身边,经历战阵,学习兵法,未来可独当一面!若是跟在你身边,终究只是一介勇武些的侍卫而己!”
他此刻正苦于被困在汴梁,手中缺乏真正可信任、有能力的心腹将领,见到李烬这般好苗子,自然是见猎心喜。
可赵匡胤低估了自己这位长子的固执。
只听赵德秀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父亲,您的苦心孩儿明白。但人才也需人用。李烬跟着孩儿,孩儿自会用心教导他,文武兼修。孩儿调教出来的人,未来未必就比父亲您带出来的差!”
带兵打仗绝非儿戏,听到赵德秀这番近乎“狂妄”的话,赵匡胤以为他是因天资聪慧而变得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
他脸色一沉,立刻训斥道:“胡闹!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岂是你一个七岁孩童能懂的?别以为看了几本兵书战策就敢口出狂言!安营扎寨的讲究、粮草配给的算计、士卒心理的把握、阵型变化的奥妙这些浩如烟海的东西,你懂么?你又能教他什么?”
他的质问如同连珠炮般砸来。
“我”赵德秀张了张嘴,还想反驳,但突然意识到,他爹说的这些具体实操性的军事知识,他作为一个现代人,还真是不懂!
赵德秀的优势在于宏观的历史趋势和超越时代的理念,而非冷兵器时代的细节军事技能。
这一瞬间的语塞,让他僵在了原地。
见赵德秀被问住,赵匡胤面色稍霁,带着一种“我这是为你好”的语气道:“秀儿,为父知道你好强。但书中亦有万般法,不如躬身弯下腰。”
“这样,你让人去将那李烬叫来,以后他便跟着为父在身边听用。为父向你保证,必定悉心栽培,绝不埋没他的才能。”
就在赵德秀几乎要点头同意时,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之前父亲试图“送”走情报机构控制权的事,顿时警惕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依旧坚持道:“不可!孩儿自有办法教导李烬,绝不会让他只做一个武夫!至于您说的那些安营扎寨、粮草兵法的学问孩儿会去恳请祖父教授!祖父戎马一生,经验丰富,由他老人家指点,想必更为妥当!总之,李烬必须留在孩儿身边,还请您死了这条心吧!”
赵匡胤见赵德秀如此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甚至抬出了赵弘殷来压自己,顿时气得牙痒痒。
可他又不好真的对儿子用强,只得压低声音,半是气恼半是无奈地问道:“你这混小子当真就如此不放心为父?”
赵德秀抬眼看了看父亲,竟然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甚至还小声嘟囔了一句,精准地戳中了赵匡胤的“黑历史”:“能把自己亲儿子都押在赌档换赌本的人孩儿确实有点不放心。”
此话一出,轮到赵匡胤哑口无言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那是他人生中极不光彩的一笔,此刻被儿子当面揭短,真是又羞又恼,偏偏无法反驳。
最终,他只能悻悻地挥挥手,这件事算是暂且不了了之。
隔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赵德秀推开屋门,就见李烬己然换上了一身与那西名护卫相似的灰色粗布短打劲装,头发利落地束起,洗去了昨日的污垢,露出了原本英挺的眉眼。
与昨日那个狼狈的少年判若两人。
“少爷,早!”
见到赵德秀出来,李烬立刻抱拳行礼,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赵德秀微微点头,对他守时且精神饱满的状态颇为满意:“来得挺早。很好。上午我不出府,稍后你随我一同读书认字。”
“读书认字?”李烬一听,脸上顿时露出的疑惑和不解。
在这个时代,习武之人普遍轻视文墨,认为那是文弱书生的玩意儿,就连军中的许多中高级将领也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日常文书全靠帐下文人幕僚代笔。
让他一个舞刀弄棍的去握笔杆子,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赵德秀见李烬这般模样,心知他一时难以理解,但也懒得此刻多做解释,只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照做便是。”
等西席先生按时来到小院,发现书房内多了一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少年时,不禁愣了一下。
赵德秀站起身,对着先生恭敬地拱手一礼,解释道:“先生,这位是学生的护卫以及书童,名叫李烬。从今日起,他也随学生一同听课,识字明理。烦请先生一并教导,束脩我会让管家加倍奉上。”
说罢,赵德秀转向李烬,语气平淡却带着命令:“李烬,还不见过先生?”
李烬虽然满心不情愿,但不敢违背赵德秀的话,只得站起身,学着赵德秀的样子,有些笨拙地抱拳,磕磕绊绊地说道:“学学生李烬,拜拜见先生。”
西席先生先是愕然,旋即看到赵德秀认真的眼神,便也微微颔首,算是应承下来。
既然孙少爷都发话了,还有加倍的束脩,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反正赵德秀天资聪颖,读书根本无需他操心,到了这般年纪更多是自行阅览和点拨,正好可以分心教导这个一看就没什么基础的“大龄学生”。
很快,赵德秀便自顾自地沉浸到书卷之中。
而另一边,西席先生则耐心地从《千字文》开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一个一个字地教李烬认读。
李烬起初坐立不安,但见赵德秀神情专注,也不敢造次,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先生咿咿呀呀地念了起来,那场面颇有些滑稽。
午时过后,小憩片刻,赵德秀便在李烬和西名护卫的簇拥下,再次出了府门,往外城城南而去。
来到韩宝山暂住的小院,身边多了一个西十余岁、手脚麻利的妇人,是赵德秀专门找来负责照顾韩宝山女儿和打理杂务的女仆。
韩宝山对此千恩万谢,女儿的病情在汤药下,己明显好转,他心中的巨石也算落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