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金凤揣着手,脸上挂着那种仿佛多年老邻居般熟稔又带着点可怜巴巴的笑容,出现在了玉侬和赵蛮的地卜子门口。
“玉侬妹子,忙着呢?”
她不等邀请,就自来熟地侧身挤了进来,那双眼睛滴溜溜地四处扫视。
赵蛮正在缝补一件破衣服,见她进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没吭声。
易金凤仿佛没看见赵蛮的脸色,自顾自地唉声叹气。
“唉,这刚安顿下来,真是要啥没啥,灶膛冰凉,连口咸味儿都尝不着。弟妹,你们这儿有盐不?先借我一点点,就指尖捏那么一点儿,应应急,等我们宽裕了,买了立马还你!”
她话说得极其恳切,双手合十,一副可怜相。
赵蛮心里憋气,想顶回去,可看着易金凤那样子,又觉得为了点盐吵起来不值当。
她没好气地指了指角落一个小布包。
“就那儿,自己拿点。”
“谢谢弟妹!你可真是救急了!”
易金凤脸上笑开了花,手脚麻利地走过去,可不是只捏一点点,而是用手直接抓了一小撮,迅速放进自己带来的布袋子里。
“放心,肯定还,肯定还!”
第二天,易金凤又来了。
“昨天捡的柴火太湿,点不着,弟妹,先匀我几根干的引引火,明天捡了干的就还。
赵蛮胸口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看着易金凤那副样子,拒绝的话在嘴边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到柴堆旁,抽出三四根不算粗壮但绝对干燥的柴火,几乎是扔到易金凤脚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拿去!”
第三天。
她捂着肚子,脸色发白。
“当家的他有点不舒服,肚子里没食,空得慌,你们粮食要是有富余,先借我们一口,熬过这两天,我们想办法弄到了立刻还!”
赵蛮听得心头火起,又想破口大骂,可看着易金凤那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又怕真出了什么事赖上自己,气得很。
“没有!我们今天也颗粒未进,没东西借,你们去其他家问吧。”
赵蛮起初还忍着,每次都给一点,但看着他们越来越过分,也不想忍了。
“我们要睡了。”
说着推搡易金凤出了地卜子,甩了帘子转身回来。
易金凤却穷追不舍,又跟了进来。
赵蛮下意识地看向玉侬。
玉侬停下手中的绣活,抬起头,看着易金凤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担心,反而有股算计到窃喜。
片刻后,玉侬才轻轻叹了口气。
“金凤嫂子,李家大哥身子不舒服,我们听着也着急。”
“可是,借粮这事…我们自己也没米下锅,今天一天都没吃饭了!实在没东西给你借。”
玉侬指了指家里放米的罐子,里头空空如也,易金凤看得撇嘴。
“你们这日子咋过成这样。”
玉侬也无奈苦笑,“李家嫂子瞧您说的,我这脚本来就干不了营生,现在腿又受了伤,吃的也多,一大家子靠这么点绣活勉勉强强地活着,实在爱莫能助!”
“说话文邹邹,酸不拉唧,没有就没有吧!”
易金凤不耐烦听说些这种话,摆摆手昂首挺胸的走了,完全没了刚刚那股可怜劲儿。
赵蛮更是看得来气,忍不住跟玉侬抱怨。
“这还有完没完?她那眼睛就跟钩子似的,专盯着咱们这点家底子,我们自己都不够活命的,还要顾着他们?”
“赵姐,光生气没用。”
玉侬的声音放低,“她这次没借到粮食,绝不会死心。我觉着,她下次再来,恐怕就不只是借了。”
“她还想咋样?明抢不成?”
赵蛮瞪大眼睛。
“明抢倒不至于,但她会想别的招数来折腾人。”
玉侬的目光扫过地卜子里寥寥无几的家当。
“咱们得提前想好对策。”
她走到那个装粮食的瓦罐前,虽然刚才给易金凤看时罐口见底,但底下其实还藏着她们省下来应急的一小点米。
玉侬弯下腰,小心地将那个瓦罐挪到更隐蔽的角落,又在上头盖了块破布。
“从今天起,咱们这点保命的口粮,不能放在明面上了。”
玉侬轻声说,“盐和灯油也得收好。她若再来问,咱们口径要一致,就说前几日做绣活换来的那点粮食,为了应付之前的落户押金,已经都折价管事的顶了账,如今是真的一粒米都没了,就等着下一批绣活交上去换口吃的。”
“对!就得这么说!”
赵蛮把手里的东西重重地往铺上一拍。
“就得让她知道,咱们比他们还穷!看她还能刮出什么油水!”
玉侬点点头,“还有柴火,以后咱们捡回来的柴,湿的放在外头显眼处,好的干的,都得收到里头来,她再来借柴引火,就指给她湿的,她爱要不要。”
两个女人开始悄无声息地行动起来。
做完这一切,地卜子里看起来更加的家徒四壁。
赵蛮叉着腰满意地笑起来。
“看易金凤来了还能借个啥!”
果不其然,消停了两天,易金凤又揣着那张熟悉的笑脸,出现在了地卜子门口。
在门口探头探脑,声音比往常更甜了几分。
“玉侬妹子,弟妹,忙着呢?”
赵蛮正在用一根细木棍小心地拨弄灯芯,想让那豆大的灯光再亮一点点,好多做会儿绣活。
听到这声音,她手一抖,差点把灯碰翻,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起来。
她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忙着呢,没空!”
玉侬却放下手里的针线,对赵蛮使了个眼色,然后才转向门口,语气平淡,“金凤嫂子,有事吗。”
易金凤这才侧身挤进来,第一时间就扫向了之前放粮食瓦罐和油灯的角落。
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些杂乱的干草和破布,她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但很快又堆起笑容。
“也没啥大事。”
她搓着手,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赵蛮手边的油灯瞟。
“就是我们那地卜子,又小又暗,尤其是这晚上,黑咕隆咚的,心里头发毛。想着你们这儿灯油要是还有点富余,能不能再借我们一点儿?就够亮小半宿就行!等过两天老串他去河里看看能不能摸点鱼,换了钱买了油,一准儿先还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