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安静的有些诡异。
宁予默没有理会桌上的巧克力,而是双手捧着脸,直白的观看面前的人用餐。
她放在桌下的腿不安分的前后倒腾,似乎心情不错。
有时候,细节就藏在这里。
按照平时的宁予默来说,她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有些“幼稚”的行为的。
但她刚经历过“大起大落”,心中肯定不安定,反应到外部,就出现了这种无意识的“小动作”。
内敛的人也在悄悄向世界表达她的想法,只是有的人能察觉到,有的人察觉不到罢了。
对面的陈亦有条不紊的食用午餐。
真是过去了好久呢。
宁予默心想,久到她都快忘记这一幕了。
看着面前的陈亦,宁予默忽然认真说道:
“陈亦,我不喜欢你了。”
此乃谎言。
“因为我真正的发现,你和我熟知的那个陈亦相差太多。”
此乃真话。
但比起那个对自己来说的“完美人设”,现在的陈亦似乎更加吸引人。
他有优点,有缺点,有自己的想法。
简而言之,就是有“人味”。
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个竟然能在思维逻辑上“同频”。
在时间的长河中,宁予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陈亦是第一个。
精神世界越丰富的人,越难以找到理解自己的人。
所以当出现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时,就好比喜欢小众事物的人遇到了同好。
那种激动,那种渴望,是无与伦比的。
看陈亦吃饭,宁予默心情异常的好。
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虽然自己放弃离开人世的想法,但困扰自己的难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一是母亲走的事给自己造成巨大的冲击,以至于精神一直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
二则是弟弟那边……
宁予默刚想到这里,对面的陈亦抬起头来,问道:“为什么会想要离开,我是说,你遇到什么难题了?”
“?”
宁予默愣了一下,试探说道:“情绪化没有意义,如果出现问题,就去解决问题……”
就好似默契一般,陈亦接着说道:“这样,没有了问题,就不会出现情绪化。”
宁予默美眸睁大。
他们果然很象。
就连筹划着名“解决问题”这一点,都想到一起去了。
“那你猜猜,我是因为什么才会选择离开?”
宁予默温和笑道,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一点小俏皮。
她喜欢这种相处氛围。
不象之前那么剑拔弩张,你退我进。
陈亦认真想了想,说道:“两方面。”
餐桌上,两人平淡的语气就象是在聊今天的天气 ,丝毫不象在聊生死话题。
宁予默也喜欢这一点。
和情绪稳定的人聊天就是舒服。
“第一,关于你的母亲。”陈亦简略说道,他相信,宁予默能懂自己的意思。
而宁予默,听到这话后,明显愣了一下。
随后点点头。
正确。
在过往的时光中,面对母亲,宁予默总要先将一句话反复在心中重复数遍,确认没有能触发母亲“失控”的关键词,才斟酌着开口。
她总要担心,下一刻的母亲,会不会突然摔碗,或者会不会突然撞向桌角。
她在那种战战兢兢下的环境中待久了,也待怕了。
去医院检查,都多出了个写着“窦性心律不齐”的心电图。
即便白天上班出门,她也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看看家里的监控,防备可能出现的意外。
人处在长时间的紧张状态,不仅影响精神,还会反应到心跳、激素分泌上面。
长久的精神紧绷中,在宁予默母亲的离开时骤然崩断。
这一条原因,摧毁了宁予默的心境。
陈亦接着说道:“第二个原因,关于……”
他顿了一下:“你的父亲。”
母亲、父亲。
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人,最亲近的两个人,有着不同意义的两个人。
却分别给宁予默造成了不同的伤害。
“你……”
这下倒是让宁予默惊讶了,她迟疑道:“……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在你这里是没有秘密了吗?
这就得问某个跑路的系统了。
提起系统,陈亦先在心里骂了它一顿,才问道:“你自己有办法解决吗?”
宁予默苦笑道:“我要是有办法,就不会拖到现在了。”
十年前,当父亲母亲在法庭宣布离婚时,宁予默以为事情结束了。
那时的她没有放弃自己的人生,跟随着母亲,一边做兼职帮母亲分担压力,一边努力学习。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宁予默成功靠自己,考上大学,并顺利毕业,成为一名大学老师。
她本以为从此以后,可以给母亲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可以象以前那样,继续守护好弟弟。
直到她听到学校门口的喧闹声,看到昔日自己的父亲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宁予默才知道,原来这么长时间,宁强一直在关注着她们。
且象个索命鬼一样纠缠着她们。
在宁予默不知道的时候,宁强会找到母亲,一次次用弟弟的安危威胁她。
母亲没有办法,只得将工作挣得的那点微薄的工资给他。
可以说,那段时间,如果没有勤工俭学的宁予默,家里甚至会断了经济来源。
后来宁强得知了宁予默成为大学老师,心底的怨毒疯狂累积。
凭什么她们过得那么好,他却象地里的烂泥一样,散发着恶臭?
于是才有了校门口闹事一幕。
宁予默也遭受了一段时间的“议论”。
这次事件之后,宁予默的弟弟,宁羽飞,突然决定辍学,转身当上了小混混。
所有人都在说他不学无术,不思进取,放着前程不要,去和地痞流氓混在一起。
只有宁予默,猜到了弟弟的想法。
想要制止坏人,只能比坏人更狠。
短短几天,宁羽飞从一个三好学生,变成了动不动就暴躁打人的坏学生。
只有这样,他才能唬住宁强。
至此,宁予默与母亲的生活,才稍稍归为平静。
但凭什么让弟弟牺牲自己的人生?
宁予默很愧疚。
如果自己“离开”,并给他留下一笔遗产,没有自己这个“软肋”,弟弟就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吧?
她也不必再拖累弟弟。
精神上的问题可以慢慢治,但宁强呢?
一个大活人,要怎么让他合理“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