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5点32分。
路明非从那床让他睡成了个人形印子的旧床垫上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索了半天,指尖划过皱巴巴的《五年高考·三年仿真》、半瓶喝剩的没气可乐,最后才抓住了那个叫唤个不停的罪魁祸首——一部诺基亚n96。
这玩意儿是前两天一个自称卡塞尔学院和他们的入学面试邀请信一起送来的,作为诺基亚的经典产品之一,坚固得仿佛能砸开龙的脑壳。
n96的屏幕幽幽地亮着,上面躺着一条刚收到的短信,没有发信人号码,只有一行简短的话:
【今天,所有人都会对你念诗。】
“念诗?”路明非把这两个字在嘴里重复了一遍。他挠了挠头,翻了个身,把手机扔到一边。
这短信并不是那个什么卡塞尔学院发的。因为过去的一年里,不管路明非用什么手机,每天早上都会准时收到一条没有发件人的短信,然后100都会应验。
这些能力千奇百怪。
有的纯属行为艺术,比如“今天,你能听懂所有鸟类的对话”。结果路明非听了一天窗外麻雀们的激情对喷。
比如“今天你吃的每个花椒都会卡在嗓子眼”,恰逢那天叔叔婶婶带他吃火锅,在花椒壳连卡了三次嗓子眼之后,他不得不吃了一整顿清汤的。
对此他早就习惯了,反正衰仔的人生嘛,多点缀些行为艺术般的预言也无伤大雅。
但是有时候,这条短信就会变得诡异……甚至是离谱。
比如有一次,短信写的是:
“今天,你是世界第一的黑客。”
那天晚上,路明非用婶婶那台慢得象拖拉机的旧计算机,悄无声息地溜达进了五角大楼的内网,就象逛自家后花园一样轻松。
路明非给他们的内网种了114514个木马,还在临走前把某个将军的计算机桌面换成了一张为人民服务的壁纸。
从那天起,路明非就明白,他的人生已经一路狂奔的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只不过“念诗”这事儿他还真没概念。
难不成今天出门满大街的人看见他就给他来一段床前明月光?
那场面也太抽象了。
他把脑袋重新埋进枕头里,享受回笼觉。席卷而来的睡意仁慈地重新包裹了他,将他拖入一片温暖的黑暗里。
7点,卧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婶婶象一辆失控的泥头车般冲了进来,将路明非从回笼觉中惊醒。
他下意识地准备迎接那套足以绕梁三日的连环咆哮——“路明非你个死衰仔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是想让全世界等你一个人吗你知不知道今天的面试多重要你要是搞砸了就给我滚出去喝西北风……”
然而,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抑扬顿挫的……
“日上三竿影斜移,懒虫高卧竟忘时!速速整装下床榻,粥温菜凉莫待迟!”
婶婶的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吐出来的字儿,却象是从隔壁戏台子上借来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仿佛她不是在叫人起床,而是在某个国家大剧院的舞台上进行诗朗诵比赛。
路明非猛地睁开眼。
他看见他婶婶双手叉腰,柳眉倒竖,脸上还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可嘴里蹦出来的话却跟他脑子里预演的剧本完全对不上号。
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么零点几秒。
婶婶似乎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没有一点违和感,她看到路明非已经醒来之后,便冷哼一声,转身象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只留下一句馀音绕梁的警告:
“少年当立凌云志,切莫蹉跎负佳期!若然面试折羽翼,家法森严不容情!”
路明非一个人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上那块黄豆大小的霉斑。
然后他慢慢地坐起身,扭头看向床头柜。那部黑色的诺基n96,在晨光中静静地躺着,屏幕上还亮着那行字。
【今天,所有人都会对你念诗。】
“我靠……”路明非喃喃自语。“这也太excitg了。”
他想过场面可能会变得很抽象,但是没想过会变得这么抽象。
外面的婶婶又开始催促路明非——用诗句。
“来了来了!”他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想象着待会儿要如何面对一个用五言律诗谈论股市的叔叔,和一个用七言绝句跟他抱怨菜价的婶婶。
今天注定是漫长的一天。
……
……
三个小时后,丽晶酒店。
这是这座城市里最豪华的酒店,洲际旗下的。路明非知道这间酒店,因为他叔叔眼里这就是最顶流的酒店,他叔叔最喜欢的就是在这里的大堂一边喝茶一边跟朋友们吹逼聊天。
不过在现在路明非的眼里,这家丽晶和那些真正的顶奢酒店,比如lvh旗下的cheval bnc或是起源于德国的oetker llection比起来,就还是逊色了不少。
路明非一走进丽晶的大堂,就有服务员微笑着走上前来,对他说道:
“贵客可是远方来,为赴卡塞尔之台?请随我上行政处,已有同窗静候待。”
这场面着实有些离谱。好在路明非不仅经过了一年随机超能力锤炼神经,还是一名光荣的高三学生,正处于人生中知识储备和思维能力的最高峰。面对如此抽象的场面,路明非表示自己完全应付的过来。
路明非跟着服务员来到了顶楼的会议室外,看见了一群意料之外的熟人们。
陈雯雯、苏晓樯、赵孟华、柳淼淼,还有些是见过但叫不出名字来的,全都是他在仕兰高中的同学。
这可就奇了怪了,路明非想到。他的同学都套磁了那个什么卡塞尔学院?还是说,仕兰高中是这个卡塞尔学院目标高中?
而与此同时,每个认识路明非的人看到他,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只不过那声音到了路明非耳朵里,就变成了各种即兴创作的五言或七言绝句。
赵孟华假装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此地多俊杰,明非何故来?”
苏晓樯则毫不客气地一挑眉:“蒿草妄入芝兰室,此事说来真真奇!”
路明非心里骂了句“我靠”,心想你们俩至于么,看见我就跟看见鬼似的,还一唱一和的。
他面不改色的挥了挥手里的信,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也是来面试的。”,然后一屁股坐到最后一把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