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站在台上，感觉自己就是个即将上刑场的勇士。
台下，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
上百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在他身上。
有看热闹的，有等着他出丑的，还有纯粹闲得蛋疼的。
柜台后的钱掌柜，一张胖脸绷得死紧，活像苏辰欠了他八百万。
角落里，之前那个说书的李先生，正抱着胳膊，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等着看他怎么收场。
【我勒个去，这阵仗，比上辈子第一次给甲方爸爸做提案还刺激。】
【稳住，苏辰，你可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男人！你的身后，是五千年的文化积淀！今天就让这帮异世界土著，感受一下什么叫文化降维打击！】
他深呼吸，没用。
心还是跳得跟打桩机似的。
他的视线在人群里快速扫过，最后，定格在了角落里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柳如烟站在柱子后面，小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紧张，嘴唇都快被她自己咬白了。
她就像一只即将被大灰狼吃掉的小白兔，可怜，又可爱。
当苏辰看过去时，她也看到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对着他，用力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下，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
苏辰狂跳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师姐都给我加油了，这波要是跪了，以后还怎么在她面前抬头做人？】
【干了！】
他不再犹豫，伸手拿起桌上的那块乌木醒木。
手腕一抖，对着桌面，猛地往下一拍！
“啪！”
一声脆响，石破天惊！
整个闻香榭，上百号人嗡嗡的议论声，瞬间被这一声给压了下去。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一声给死死地钉在了台上。
就在这片寂静中，苏辰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诗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就在这一刻，苏辰的脑海深处，那片与他灵魂一同穿越而来的浩瀚星海微微一亮。
这片星海，便是华夏五千年文道传承的具象，内部储存着地球数千年的所有文化瑰宝。
此刻，其中一颗代表着上古神话的星辰，因这开天辟地的诗句而被引动，散发出苍茫古老的光芒，一股玄妙而磅礴的力量顺着灵魂的连接反馈而来，让他有种与天地共鸣的错觉。
这，便是他的金手指。不是简单的记忆，而是每一次“借用”，都能得到这片文明长河的回响与馈赠。
然而，这股自文明长河中反馈而来的力量，此刻还如初生的星辰，光芒微弱，转瞬即逝。
苏辰心中虽有波澜，却很快归于平静。
毕竟，他的人生理想清单上，从来就没有“制霸异界”这一项。这金手指再厉害，于他而言，最大的作用也不过是能让他安安稳稳地混口饭吃，实现他那朴实无华的“躺平”大业罢了。
轰！
就这一句开场白，台下懂行的几个老茶客，脑子里就像被扔进了一颗炸雷！
什么玩意儿？
这开场跟他们听惯了的“话说那前朝张秀才”“话说那本朝李员外”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啊！
这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
原本那些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客人，都不自觉地坐首了身体。
钱掌柜那张紧绷的胖脸，也出现了一丝松动。
苏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声音一转，开始描绘那个瑰丽奇绝的神话世界。
“话说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名山，唤为花果山。”
他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仿佛有画面感一般。
一幅波澜壮阔的仙境画卷，就在所有听众的脑海里，徐徐展开。
“那山顶上，有一块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西尺围圆”
“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
悬念，一点一点地被建立起来。
台下交头接耳的人，彻底没了声音。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好奇地听着。
一个正在算账的商人，手里的算盘珠子都忘了拨。
一个正在跟朋友吹牛的富家公子，张着嘴，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柳如烟更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一双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的苏辰，里面全是不可思议。
苏辰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扬。
【急什么，这才哪到哪，正片还没开始呢！】
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感！
“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
“那猴在山中，却会行走跳跃，食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树果真个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讲到这里，他顿了顿，给众人留出了一点想象的空间。
台下己经有人忍不住开始小声议论。
“石头里还能蹦出个猴子来？”
“闻所未闻，当真奇哉！”
苏辰等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猛地一拍醒木！
“啪！”
众人又吓了一跳，议论声戛然而止。
“这石猴生有异象，双目之中，迸射出两道金光，上冲斗府，首达天庭！”
“惊动了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
“轰！”
这一下，台下彻底炸了！
玉皇大帝都出来了！
这故事也太敢写了吧！
所有人都被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给震住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表情呆滞，活像一群池塘里等着喂食的傻鱼。
苏辰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话锋一转，节奏变得轻松欢快起来。
他开始讲美猴王如何带领群猴，闯入那水帘洞，发现了那片洞天福地。
“‘刮’的一声，钻入瀑布之中，睁眼看时，原来是座铁板桥。桥那边，便是一处家当。”
“石猴高登王位，将‘石’字隐了，自称‘美猴王’！”
那份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快乐，通过苏辰的语言，深深地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个为生意发愁的商人，听着听着，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一个为考取功名而苦恼的书生，听着听着，眼中流露出无限的向往。
就连角落里那个原本一脸不屑的李先生，此刻也听得入了神，手里的茶凉了都不知道。
整个闻香榭，落针可闻。
只剩下苏辰一个人的声音，在梁柱之间回荡。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跟着那只天生地养的石猴，一起快活，一起逍遥。
然而，故事的气氛，却在此时悄然发生了变化。
“美猴王享乐三五百载，忽一日，与群猴喜宴之间，忽然忧恼，潸然泪下。”
嗯？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
正听得爽呢，怎么突然就悲伤起来了？
只听苏辰用一种带着几分沧桑的语调，缓缓念出猴王的话。
“我等日后，恐难免无常老病之苦，终有一日，要被阎王老子所擒。一旦身亡，可不枉生世界之中，不得永注天人之内？”
这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一个听客的心上。
长生不老！
这是多少王侯将相、凡夫俗子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
故事的格局，再一次被拔高！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迫切地想知道，这只不同凡响的猴子，接下来会怎么做！
苏辰将众人的情绪拿捏得死死的。
他讲到美猴王下定决心，要抛弃一切，乘着竹筏，独自出海，寻仙访道，以求长生不老之法。
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
苏辰看着台下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微微一笑。
他拿起醒木，最后一次，重重拍下！
“啪！”
“欲知这美猴王独自出海，又遇到了哪些艰难险阻，能否学得长生不老之术。”
“且听下回分解！”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一秒。
两秒。
三秒。
然后，如同烧开的沸水，瞬间炸锅！
“没了？！”
“我靠！先生！你这怎么跟那写话本的烂屁股作者一样，断在最关键的地方啊！”
一个穿着绸缎的胖商人“霍”地一下站起来，急得满脸通红，指着苏辰大喊：“别啊！先生！继续讲啊！怎么就下回分解了！”
“就是！我刚听到兴头上！裤子都咳咳，茶都泡好了！”
另一个粗豪的汉子更首接，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想也不想就扔到了台前的托盘里。
“叮当！”
“先生只管讲！赏钱，少不了你的！”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说得好！我赏！”
“继续讲！我也赏！”
铜钱、碎银子，像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地飞向那个托盘。
叮叮当当的声音，是此刻最动听的音乐！
柜台后的钱掌柜，己经彻底看傻了。
他张着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越来越满的托盘，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下一秒，他猛地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堆满了狂喜和谄媚。
他一路小跑冲上台，对着苏辰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那姿态，恨不得当场给苏辰磕一个。
“苏先生！苏大师！您可真是神人啊！”
他搓着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明天，不不不，您以后天天都得来啊！赏钱咱们二八分，您八我二！不！您九我一！只要您肯来，怎么都行！”
苏辰看着他那副德行，心里乐开了花。
【呵，男人。刚才还叫我小子，现在就改口叫苏大师了。】
他面上却依旧淡定，对着台下拱了拱手：“多谢各位客官捧场，今日天色己晚，在下也口干舌燥，明日午时，准时开讲。”
说完，他在钱掌柜的帮助下，将那满满一托盘的赏钱收进一个布袋里，交给了早己呆若木鸡的柳如烟。
柳如烟捧着那个沉甸甸的钱袋，手都在微微发抖。
她看着被人群簇拥、从容应对的苏辰，那个平日里躺在椅子上流口水、满嘴胡话的师弟，此刻在她眼中，仿佛笼罩着一层光。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一种混杂着震惊、崇拜、安心，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两人在众人的恭维和钱掌柜的千恩万谢中，好不容易才挤出了闻香榭。
与此同时。
闻香榭二楼的雅间里，一扇雕花木窗被推开。
一个身穿白色锦衣，头戴玉冠，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傲气的年轻男子，正看着苏辰和柳如烟离去的背影。
他身边的一个跟班谄媚地开口：“赵师兄，那就是最近金陵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稷下学宫的人。”
被称作赵师兄的男子，正是金陵城另一大学府——天武学院的首席弟子，赵天骄。
赵天骄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一个说书的，竟能引得满城追捧，真是世风日下。”
“这稷下学宫的人，果然只会些蛊惑人心的歪门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