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稷下学宫的厨房里，己经有了动静。
柳如烟正对着米缸发愁。
缸底，只剩下最后一把米，孤零零地躺着。
她小心翼翼地将米粒捧出，淘洗干净，倒进一口大锅。然后，加了满满一锅水。
希望能熬得久一点。
灶膛里的火光跳跃，映在她清冷的脸上，眉头锁得更紧了。
锅里的粥，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汤。
稀得能照出人影，几颗米粒在锅里无力地沉浮。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极淡的米香，却让这份窘迫显得更加真实。
“咕噜”
苏辰就是被饿醒的。
他循着这救命般的香味，睡眼惺忪地晃进了厨房。
“师姐早啊。”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开口就是一句没心没肺的玩笑。
“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呢？香得我魂儿都快被勾走了。”
柳如烟没有像往常一样嗔怪他。
她只是沉默着，用木勺在锅里搅了搅，盛出两碗。
一碗推到苏辰面前。
另一碗，她自己端着。
苏辰面前的这碗，几乎汇聚了锅里所有的米粒。
而她那碗，清澈见底。
“快吃吧。”
柳如烟的声音很轻。
“吃完我们再想想办法。”
苏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看自己碗里的“粥”，再看看师姐碗里的“汤”，最后看看她故作坚强的脸。
那点残存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中的懒散和玩笑，第一次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冲刷干净。
那情绪，叫心疼。
也叫责任。
靠。
这剧本不对啊。
苏辰在心里骂了一句。
我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咸鱼，没想过连饭都吃不上啊！
看着我这仙女一样的师姐喝米汤，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呢？
他端起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然后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碗和柳如烟的碗换了过来。
“你吃这个，我喝不下了。”
不等柳如烟反应，他己经端着那碗清汤，转身走出了厨房。
破旧的庭院里。
一场关乎学宫生死存亡的“求生会议”，正式开始。
苏辰坐在石凳上，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师姐，我想过了。”
他一拍大腿，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会制盐！精盐！比市面上的官盐还好！咱们找个地方晒海盐，绝对一本万利！”
这是穿越者必备技能之一。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然后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金陵城不靠海。去最近的海边，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我们没有路引，出不了城。”
“”
“而且，大乾王朝，盐铁专营。私自制盐，是死罪。”
苏辰的第一个发财梦，卒。
他不死心，很快又想到了第二个方案。
“那那我会烧玻璃！琉璃！就是那种透明的杯子！我见过，一个能卖天价！这玩意儿肯定值钱！”
柳如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继续冷静地分析。
“烧制琉璃，需要专门的工坊，需要经验丰富的匠人，还需要大量的本钱购买原料。我们什么都没有。”
苏辰彻底蔫了。
现代科技的降维打击，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本钱，本钱，又是本钱！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忽然又有了主意。
“有了！搞不了工业，咱们搞文艺！”
“我写几首诗词拿去卖！唐诗宋词三百首，我闭着眼睛都能默写！再不济，我谱几首曲子，卖给那些青楼楚馆，肯定能火！”
这次，柳如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苏辰。”
她的语气也重了几分。
“我们是稷下学宫的读书人。师父一生清誉，学宫百年清名，不能毁在我们手里。”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一些。
“卖文求生，己是落魄。若再与青楼楚馆扯上关系，那我们以后还如何在金陵城立足？院长回来，我又该如何向他交代？”
“况且，文人相轻。一个无名小卒的作品，就算再好，也很难卖出价钱。”
苏辰彻底没话说了。
他忘了，这是个讲究出身和名声的世界。
他一个破产学宫的无名弟子，就算写出“床前明月光”，别人也只会当他是抄的。
技术流，被现实ko。
文艺流，被名声ko。
苏辰被逼到了绝境。
他看着师姐那张写满忧虑的脸，一股邪火从心底冒了出来。
他猛地站起身，撸起袖子，露出一截并不怎么结实的手臂。
“实在不行，我去码头扛大包！”
他咬着牙说道。
“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跟着我一起饿死！”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柳如烟也霍然起身，一首压抑的情绪，第一次有些失控。
“不许去！”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颤抖的厉色。
“你是读书人！你的手是用来握笔的，不是用来干那些粗活的！”
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既是生气，也是心疼。
“只要有我柳如烟在一天，就绝不许你去做那种事！”
苏辰愣住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第一次对他大声说话的师姐，心中的那股邪火，瞬间被一股暖流浇灭。
他彻底冷静了下来。
是啊。
自己怎么就钻牛角尖了呢？
扛大包？那是最后的选择，也是最蠢的选择。
他看着师姐泛红的眼眶，忽然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一个既能发挥他最大优势，又相对“体面”，且成本为零的方案。
他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师姐。”
苏辰拉着柳如烟的手，让她重新坐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别急，也别气。我想到一个办法。”
“一个不用本钱，不辱没斯文，全凭我一张嘴就能赚钱的办法。”
柳如烟抬起头，美眸中还带着水汽，满是疑惑。
“什么办法？”
苏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
“说书！”
见柳如烟一脸惊讶，他立刻解释道。
“师姐，你听我说完。”
“说书，也是‘说话’，是‘讲故事’。往大了说，这与圣人教化万民的道理，异曲同工，不算辱没斯文吧？”
“我们不去街头巷尾那些地方卖艺，掉价。”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金陵城的方向。
“我们去金陵城最大、最雅致的茶楼，比如那什么‘闻香榭’。那里的客人，非富即贵，他们不缺钱，缺的是新鲜有趣的故事。”
“而我”
苏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自信满满。
“我脑子里的故事，多得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能在这个娱乐匮乏的世界里，掀起惊涛骇浪！
柳如烟显然被他说动了，但仍在犹豫。
“可是抛头露面，终究”
“师姐。”
苏辰打断了她。
他站起身，背对着她，看着远处学宫破败的屋檐。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洒脱。
“尊严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一文钱一文钱挣回来的。”
“饿着肚子谈清高，那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转过身，看着柳如烟，脸上的笑容灿烂而坚定。
“为了能让你每天都吃上肉，为了我们稷下学宫能继续开下去，这就是我，一个咸鱼最后的尊严！”
他的话，充满了这个世界的人无法理解的洒脱，也充满了对她最真切的关怀。
柳如烟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前所未有认真的脸。
心中的所有疑虑、担忧和彷徨，最终，都化为了一丝破釜沉舟的信赖。
她沉默了许久。
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