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驾崩了。”
书房内霎时寂静。
毕竟是东汉最后一个实权皇帝,灵帝之死,宣告着东汉彻底进入大乱世。
“我看看。”
卫觊将文书递来,卫信展开细看:
帝于四月丙辰日崩于南宫嘉德殿,年三十有三。大将军何进已闭宫禁,秘不发丧。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清脆悦耳。
裴潜接过卫信还来的竹简,缓缓放在案上。
“这世道已经如此乱了。皇帝要是没了,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卫信没有接话起身踱至窗边,望着庭院中那株才绽新绿的梧桐。
阳光很好,照得树叶透明如碧玉。
“召集子龙、恶来、文和、元嗣。前厅议事。”
半个时辰后,卫府前厅。
赵云最先到,一身常服,步履沉稳。他显然已从裴潜处得知消息,入厅时向卫信行礼,便默默立于一侧。典韦随后而来。
贾诩与韩浩几乎同时抵达。
众人分席坐定,门被轻轻掩上。
卫信开门见山,将那份文书放在案几中央。
“雒阳急报,天子崩逝,局势瞬息万变。今日请诸位来,便是要议一议,我卫家当如何自处。”
厅内无不惊愕,随后沉寂片刻。
窗外有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
卫觊率先开口:
“皇帝既然驾崩,董家和何家之争恐怕很快也会落下帷幕。就是不知这两家……谁能赢。”
他说的董家,指的是董太后及其侄骠骑将军董重。
何家则是何皇后与其兄大将军何进。
灵帝晚年,这两大外戚集团明争暗斗已非一日。
“董卓支持的是董家。”裴潜道:“他在并州经营多年,与董太后一族素有往来。若董家得势,董卓必入中枢。”
贾诩一直静听,此时才缓缓开口:
“董公此人,看似粗豪,实则精于算计。他支持董家不假,但若董家势颓……”贾诩顿了顿,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董公会迅速倒向何家。”
卫信看向贾诩,眼中闪过赞许。
这位谋士的眼光,总是如此毒辣。
“文和所言甚是。”卫信道:“董卓还有袁家人在朝堂里撑着,不可能真倒。况且他手握重兵,无论谁上位,都需要他这样的边将支持。”
卫信起身,在厅中踱步。
“依我看,董家不可能赢,何家一定会赢——至少目前会赢。”
卫信停下脚步:
“何进掌禁军,又有袁隗等朝臣支持,更关键的是,何皇后有皇子辩。子以母升,母以子贵,这本就是宫中不二的法则。”
卫觊皱眉:“可董太后也养有皇子协,且陛下生前留有遗诏……”
“生前如何已不重要了,皇帝驾崩了。”卫信打断他。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重要的是现在谁掌握着宫禁。大将军既然已闭宫门秘不发丧,便是要抢在董家反应之前,扶立新君。”
“那……”裴潜试探着问:“郎君以为,我家当如何?”
卫信走回主位坐下。
“新皇践祚,何家需要外军为自己撑场面,需要有人制衡董卓这样的边将。”
“这是个机会。”
“机会?”典韦不解。
“为卫家谋得一席之地的机会。”卫信一字一句道。
“如今卫家虽在河东站稳脚跟,终究只是地方豪强。若能借此机会入中枢,哪怕只是得个虚衔,日后行事也大不相同。”
赵云若有所思:“郎君是想……入雒阳?”
“正是。”卫信颔首:“我要亲自去一趟雒阳,在两家争锋尘埃落定之前,为卫家谋一个未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卫觊急道:
“不可!雒阳如今是龙潭虎穴,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你孤身前往,太过凶险!”
“非是孤身。”卫信看向赵云、典韦。
“子龙、恶来随我同行。兄长留守河东,主持大局。若郭太来,则文和思虑退敌之策,在我回来前,务必守住河东。”
贾诩沉吟道:“风险越大,受益越高,这倒也是,只是郎君此去,打算如何行事?”
“先见何进。”卫信早已思虑周详。
“卫家与何家虽无深交,但我家手中有兵权,掌握河东近万兵马,这足以叩门,何进野心勃勃,且是杀羊屠狗之辈出身,在朝中为士人轻视,若我家主动示好,何进必然中套。”
“见了之后呢?”
“陈说利害。”卫信眼中精光闪动。
“我会告诉何进,河东卫家愿为他外援,替他盯着并州的董卓和北方的白波军。但前提是,他要给卫家一个名分。”
裴潜担忧道:“何进会信么?”
“他会信的。”卫信冷笑。
“董卓若奉董太后之令入雒阳,第一个不安的就是他何大将军。多一个盟友,多一分保障,何乐不为?”
贾诩捋须点头:“此计可行。只是郎君需速去速回,雒阳局势一日三变,耽搁不得。”
“董公也是聪明人,如果看到郎君又和何进联盟,必然心生他念,说不定自时又会改投何家,那卫家对于何家的价值便降低了。”
“没错。就是得赶着这个信息差。”
卫信决断道:“轻车简从,只带百骑。”
裴潜惊呼:“这也太少了!”
“人多反而不便。”卫信道:“此去又不是逼宫。百骑精锐,足矣。”
日影西斜时,方大致议定。
众人散去后,卫信独坐厅中。
他拿起案上那份文书,又看了一遍。
皇帝死了。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反复回荡。
董太后和董重都会不得好死。
何进会被杀,董卓会进京,废立皇帝,火烧雒阳,天下大乱……
卫家想在河东崛起,就必须参与这一年的雒阳纷争。
北边要对抗白波,南边要从乱世中取利。
沙场百战方出英雄啊。
“郎君。”
轻柔的唤声从门外传来。
卫信抬头,见刁蝉端着果盘站在门口,面上带着担忧。
“议事这么久,该用些点心了。”她走进来,将果盘放在案上,却什么也没问。
蝉儿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很多话藏在心里,郎君不说她也不问。
卫信握住她的手,触感微凉。
“蝉儿,我要去一趟雒阳。”
刁蝉的手轻轻一颤,随即恢复平静。她反握住卫信的手,低声道:“郎君何时动身?”
“明日。”
刁蝉沉默片刻,抬起眼看他。
“妾身去为郎君准备行装。”
卫信将她拉入怀中。刁蝉顺从地依偎着,额头抵在他肩头。
“今夜留下。我与蝉儿传道受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