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皮氏城外的荒原染成一片凄厉的赭红。
卫仲道勒马立于一处高坡之上,玄色披风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他深邃的目光掠过下方马玩军的营寨,但见其阵型已显散乱,兵士浮躁,俨然是看到卫家精兵,兵士本能的产生了畏惧。
几个前来侦查的斥候不长眼,正好撞到了卫信的前哨。
徐晃弯弓上马,不多时便提着几颗斥候的人头归来。
“郎君,这马玩的部曲不咋样啊。”
“就这点本事,见到我军还敢不跑,反而在埋锅造饭,岂不可笑?”
卫信静立一旁,手指遥指营中几处异动,声音平淡无波:
“非是不走,马玩倒是个聪明人,白天若是走,我军骑兵在后追击,他就难逃一死,眼下黄昏已至,马上天黑,他是想趁着夜色逃离战场。
此刻增灶减兵,炊烟故作密集,实是疑兵之计,意在迷惑我军,为其趁夜遁走争取时机。
侯选、毋丘兴二部,此刻应已按计划迂回至其东归之路。”
徐晃按捺不住,抱拳请战:
“郎君!末将愿率步骑,直插其营,必叫马玩老贼插翅难飞!”
卫仲道缓缓摇头,目光依旧锁定着下方那片渐沉的暮色中:
“困兽犹斗,其势反扑,难免折损我将士性命。
兵法云,围师必阙。当虚留生路,令其心存侥幸,仓皇奔逃。
届时我军以逸待劳,从容追击,方可一击毙命,以最小代价尽全功。”
贾诩看向微信,微微颔首:“郎君深谙兵法也。”
卫信点头:“传令下去,南面多举火把,擂鼓呐喊,做出我军主力将趁夜强攻之态!”
“唯!”
随着命令下达,卫家军南面阵地上瞬间火把如龙,鼓声震天,杀声撼野。
仿佛有千军万马即将踏营而出,这突如其来的声势,彻底搅乱了马玩军的阵脚。
他们不知道卫家军什么时候会发动进攻,可越是不知道,就越是担心。
马玩在中军大帐内,听闻南面震耳欲聋的动静,脸色骤变。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横肉抽搐:
“卫家小儿竟要连夜进攻!传令!前营留下五百人断后,其馀各部,趁着夜色即刻随某向东撤退!快!”
他心中惶急,以为卫仲道是要不惜代价在夜晚强攻,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卫信精心编织的罗网。
夜色,成了混乱最好的掩护。
马玩带着一千五六百内核部众,仓皇拔营,丢弃大量辎重,如同惊弓之鸟般向东潜行。
然而,他们刚离开营寨不过数里,身后卫家军正面阵地上,徐晃便率部齐声高呼,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马玩逃了!”
“马玩丢下你们跑了!”
“降者不杀!”
这呼喊声如同瘟疫般在马玩留下的断后部队以及正在撤退的队伍中蔓延,本就士气低落的部众瞬间陷入更大的恐慌,互相推挤踩踏,建制崩坏,逃亡者不计其数。
马玩听得身后喧嚣,又气又急,却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催促进军,指望尽快脱离险境。
一行人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向东狂奔二十馀里,皮氏东面便是一片密林,穿越此林马玩便能回到自家邬堡。
就在马玩残部争先恐后涌入林中,以为即将逃出生天之际——
“咚!咚!咚!咚!”
山林之上,陡然响起惊天动地的战鼓声,仿佛九天雷落,震得地动山摇!
紧接着,两侧山林上,火把瞬间如繁星般亮起,照亮了毋丘兴与侯选两部伏兵冰冷的面容和森然的弓弩!
“放箭!”
随着毋丘兴一声令下,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林中倾泻而下,瞬间将森林变成了死亡陷阱。
与此同时,皮氏方向,徐晃率领的卫家军精锐步卒已然列阵封堵,长矛如林,盾墙如山。
典韦如同魔神降世,率领西凉铁骑扼守要冲,彻底断绝了马玩军的退路。
三面合围,马玩残部顿时大乱,人马相撞,自相践踏者不知凡几,惨叫声、哀嚎声、求饶声此起彼伏,在这狭小的平原上汇聚成一首绝望的挽歌。
卫仲道在亲卫簇拥下,缓辔行至阵前,于火光映照下,朗声开口:
“马玩!大势已去,此时不降,更待何时?莫非真要让你这千馀弟兄,尽数为你陪葬不成?”
马玩被亲兵护在内核,环顾四周绝境,听着部下绝望的哭喊,一股穷途末路的悲愤涌上心头。
他猛地抬头,望向卫仲道,眼中布满血丝,怒极反笑:
“哈哈哈!黄口小儿!仗着兵多将广,设此奸计害某!想要某投降?做梦!今日便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他状若疯虎,挥舞长刀,竟欲集结残部,作最后一搏。
然而,就在这时,后方皮氏城方向,突然杀声再起!
只见程银率领城中仅存的数百守军,从马玩军背后猛冲过来!
程银在城头见卫军合围已成,马玩陷入死地,立刻把握时机,开城杀出,欲雪前耻,更要向新主展现自己的价值!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两侧火箭如雨下。
马玩军最后的抵抗意志,在飞熊军的致命一击下,彻底崩溃。
马玩看着身边亲信或死或降,麾下兵马如雪崩般瓦解,他跟跄几步,仰头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夜空,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叹:
“想我马玩纵横河东十馀载…不想今日竟败于一孺子之手!天意啊!”
话音未落,卫信纵马突驰,冲入军中,手中缳首刀在月下寒光四起。
随着战马冲锋,卫信手起刀落,马玩当即授首!
一场短暂而血腥的清剿后,战斗迅速平息。
马玩麾下千馀死忠或殒命阵前,或力竭被擒,剩馀近半人马眼见求生无望,纷纷弃械跪地投降。
火光跳跃,映照着平原上尸横遍野的惨状。
河东北部最后一支能与卫家抗衡的豪强武装,于此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卫仲道立于尸山血海之间,玄甲染血,目光平静地扫过战场,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逐渐掌控自身命运的兴奋感。
从今日开始,卫家的病秧子已经彻底成为过去!